于是柯幼凡一改面对新手的“手下留情”，难得用上了几分认真，把球打得凌厉又刁钻，不出所料，那少年果真是一个都接不住。

按照往常，这样就已经没必要继续试下去了，因此当第五个球再次轻敲过少年的身体飞向场边的时候，柯幼凡终于停了手里的动作，朝着对方举了下手。

——你还要继续吗？

柯幼凡这五个球打得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一般人这时候怎么都会心里窝着火，大概会选择离开了，但是那少年明明看见柯幼凡的动作，却硬是又缓缓躬下身来，一副继续等待柯幼凡开球的模样。

——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对方不退缩，柯幼凡便只得继续把这二十个球打完。

柯幼凡心里本就有了些不耐，手下的动作便更加不留情面，一个接着一个不间断地打，十几个球打完彻底把对面的人打得懵在原地。

一共二十个球，对方没接住一个。

毫无招架能力。

顺利完成任务，柯幼凡便转头对着后面一个在等待的新人招了招手，示意让他上场，却发现对方正面露难色看着自己。

柯幼凡扭头，见那被自己打懵了的少年仍旧握着球杆站在那里半步没挪。

因为带着头盔，柯幼凡不很能看得清对方的长相，但是却能感觉到对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极其认真地盯着

——你可以下场了。

柯幼凡对着对方比划。

可那少年看着他半晌，却又对着柯幼凡竖了竖手指，而后缓缓岔开步子，摆好接球姿势。

——再来一次。

柯幼凡没见过球技这么差还这么执拗的人，他年纪小多少又多少又点娇气，本来一口气甩了二十个球手就有点发酸，心里是带着点怨气的，见此刻对方不肯服输，挑衅似的不肯下场，心头更是生气。

既然不肯服气，那就自然要把人打服了才行。

于是柯幼凡忍下手痛，再一次握紧球杆，又将球打了出去——

柯幼凡有时候就是这样执着又一根筋，对方不肯走，他便一直打。

直到现场的陪练都发觉出有点不对劲，刚想要下场制止，另外一边原想着来接弟弟的柯厉凡却先一步朝着冰场上去了。

当柯厉凡一把握住柯幼凡的球杆时，柯幼凡才恍然清醒，他晃了下神看向对面，那少年已经被他打得站在那里放弃任何反抗了。

明明是个大高个，此刻却看上去孤零零又狼狈兮兮的。

有点可怜。

柯厉凡沉着脸不说话，直接拉了柯幼凡便往场边走，走了几步却又感觉身后有人跟了上来——是那被柯幼凡打懵了的少年。

柯厉凡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又登时站在那里不动了。

柯厉凡搞不懂这奇怪的小孩，明明被柯幼凡毫不留情打了个四五十个球人都傻掉了，说不定此刻身上全是淤青，这会却又眼巴巴地望着这边一副不想柯幼凡走的模样。

但是柯厉凡这会儿没工夫考虑别人，他匆匆跟同学打了个招呼，便把柯幼凡带走了。

当天晚上，柯厉凡惩柯幼凡站了三个多小时，让他站在墙根想自己的错处，柯幼凡不理解，嘴巴上振振有词：“是他自己不走的。”

柯厉凡看着弟弟倔强的脸轻叹一口气，沉默良久才又开口：“柯幼凡，你说的没有错，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没有错’就完全等于‘正确’。”

柯幼凡仰起头看着柯厉凡。

“你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更不知道他的心理状况。”

“如果今天你只因为‘他自己不走’这个理由，便要毫无顾忌的用四十个球给对方一个教训，那么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被伤病困扰或是有心理疾病的孩子，你又要怎么办呢？”

“柯幼凡，你好像很强势地把控着这场比赛的胜局，但其实软肋早就被对方捏在手里，或许别人只趁你不注意时微微一用力，你就立刻会被罚下场成为输家。”

“规则之外总有规则，简单粗暴打不好冰球，也并不能让你真正爽快。”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时候的柯幼凡有些懵懂地看着柯厉凡，其实他并不是很懂对方的意思，但是前一秒还在生气的柯厉凡又这样耐着性子很温柔地跟他讲话，柯幼凡知道哥哥的脾气，最后也只得点了点头。

“十五岁的柯幼凡可以不理解我当时为什么生气，但是我想，二十岁的柯幼凡应该要学着理解了。”

柯厉凡的声音陡然将柯幼凡从回忆中拉回——

“柯幼凡，你所认为的世界永远不会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你的‘好’和‘正确’并不一定是这个世界的‘好’和‘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