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巧合吗?
还是说,他是故意的?
尹之枝咬唇。偏偏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桌子底下被周司羿握住了。
单纯握住也就罢了,他还……还将她的手翻过来,大拇指压在她掌心,缓缓摩挲。指尖挑开她的袖子。好像一条冰凉凉的蛇,舔舐她的手腕。
奇怪的感觉涌上来,尹之枝飞快地抽手,却抽不出来,只能气鼓鼓地忍着。
周司羿压根没看她,含着笑,叫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左手依然抓住她,右手摊平了,递到顾逢青跟前:“给我吧。”
顾逢青的面皮微僵,捏紧了钥匙扣。不过,深呼吸了一下,他的脸色就恢复如初,把东西放到了周司羿手上:“拿好了。”
周司羿把车钥匙放回口袋,笑吟吟道:“谢谢。”
周司羿来到后,理所当然便成了在场的焦点。他低烧未退,两颧微红,没有碰火锅里的东西,只吃了一点儿果盘里切好的水果,游刃有余地社交着,一边说话,还能一边分出心神,给尹之枝添菜——是的,他自己一口不吃,只一直伺候她。
“枝枝,尝尝毛肚。”
“黄喉,当心烫。”
“海带也好了,来。”
……
尹之枝原本还在嘀咕钥匙扣的事儿,好吃的全堆在她碗里,她的注意力便被引开了。
可惜再怎么吃,也远不如他夹得快,才一会儿功夫,她碗中食物便堆积如山,让第三人想再往里面放点东西都放不下。
尹之枝不得不捂着碗,阻止他:“我不要了,吃不下了。”
周司羿这才看了眼她的碗,有点遗憾地放下筷子:“好吧,先到这里。”
尹之枝:“……”
后方的顾逢青眉头微皱,仿佛不太有胃口,慢慢放下了筷子。
这场聚餐进行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众人还有点意犹未尽,离开前,三三两两地去洗手间。
周司羿走出包厢,夜风拂动他的卷发,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来到大门处,他的视线在某个远去的身影上一定,双眸微微一眯。忽然,他把手探进尹之枝的衣兜里,捏了捏她的小手,轻声说:“站在这里,等我一下。”
尹之枝以为他要上洗手间,便点点头。
周司羿勾唇:“在这等着,别乱跟人走。”
他本来准备走了,可手中那团肉绵绵的小手实在好摸,忍不住又捏了两下。
尹之枝:“……”
目送他走远了,尹之枝皱皱脸,心里还有点儿不服气。
用得着连续叮嘱两次吗?说得她好像是个随便什么人都能拐走的小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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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厢,男洗手间里。
秦朗从隔间出来,看到原本明亮而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多了一个人。
周司羿站在镜子前洗手。听见背后开门声,他抬起头,从镜子里与秦朗对望,说了句“Hi”。
秦朗之前只在电视里见过这个人,方才在饭桌上,也没交谈几句,这会儿,被对方主动搭话,难免有种见到名人的受宠若惊心态:“啊,你好。”
两人一块站在镜子前洗手,寒暄了几句。周司羿微笑,抽了一张擦手纸,缓慢地擦掉指上水珠,如一场指尖的舞蹈,从倒影里打量秦朗的目光,涌动着冰冷的审视:“我不止一次听枝枝提起,她有一个叫柯炀的好朋友,就是你吗?”
昨晚已经亲自验证过了一些事情,但怀疑仍如附骨之疽,没有消失。
那条错发给他并马上心虚地撤回的微信信息;那个出现在她肩膀上的淤青手印;那道本不该在深夜出现在她电话的背景音中、催她去洗澡的男生声音……一切的一切,都在冥冥中指向了一个名叫“柯炀”的人。
尹之枝的交友圈,他了如指掌,从来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唯一的解释就是,“柯炀”是她离开岳家后才认识的人。
秦朗懵了一下:“啊?我不是,我叫秦朗。”
这句纯粹下意识的回答,表面是道明自己身份。实际上也说明了他不认识这样的人。
秦朗关上水龙头,有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周司羿在镜中的表情变了变,下颌微微绷紧。
变化之快,仿佛是一种错觉。
“是么,那应该是我猜错了。”半晌,周司羿将擦手纸拧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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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聚会结束后,周司羿回程时格外沉默,恹恹的,很没精神。
两人坐在计程车后排。窗外景物飞驰。车灯关着,黑漆漆的,尹之枝正支着下巴看窗外,忽然手机一震,收到一条顾逢青的微信语音。
车里很安静,尹之枝不想吵到周司羿,打算转成文字,不料这时,一辆外卖车在前方路口冲出,司机急忙踩下刹车。车子一颠,尹之枝的指腹擦过语音气泡。
下一秒,顾逢青温醇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枝枝,你安全到家了吗?】
周司羿睁开眼。
尹之枝正编辑文字回复,忽然,肩上一热。周司羿整个人靠了过来,将头拱在她肩上,有点依赖地贴着她。
尹之枝一怔,放下手机:“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司羿鼻息很热,蹭了一下,轻声吐出一个字:“累。”
尹之枝的眼眸涌出担忧:“身体难受吗?头晕吗?”
周司羿含糊道:“有一点。”
尹之枝想仔细看看他的脸色,周司羿却不抬头,坚持说自己只是累了。尹之枝无奈,只好脱下围巾,并努力坐直身体:“那好吧,你靠在我肩膀上,睡一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他俩身高差太多了,她坐高一点,周司羿就能靠得舒服一点,不用一直弯着腰。
周司羿“嗯”了一声,顺从而乖巧地靠着她,活像一只挂在她身上的大号树袋熊。两人沉实而温暖地挤在一起,
尹之枝把解下来的围巾抖开,挂到他脖子上,冷哼一声,说:“你这就是自找的。以后可不许这样乱来了,生病了就该在家里好好休息。”
说完,忽地意识到什么,尹之枝懊恼地一拍嘴巴:“不对,呸呸呸,不吉利,最好没有下次。”
小时候生病,她嫌药太苦,每次都要吃糖。有一次,她吃了一种岳嘉绪从国外机场带回来的糖,特别喜欢那个味道,便撒娇让岳嘉绪再买几罐回来,说自己下次生病也要吃这种糖果。
岳嘉绪当时就皱起眉了。她不明所以,倒是旁边的朱姨听了,哭笑不得,让她赶紧呸三声,别说咒自己生病这样不吉利的话。
尹之枝从此便记住了这件事。
周司羿没说话,搂着她的手紧了紧。
尹之枝以为他累了,便老老实实地让他靠着,哪知道,耳垂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是嘴唇。
一瞬间,整块皮肤好像烧了起来。前面还坐着一个在开车的陌生司机,尹之枝却因为惊吓,没收住那声抽气。他不光是舔,还咬,其中一下还挺重,像是把她耳朵当成了软糖。
尹之枝一瞪眼,抬手去推他的头,捂住他的嘴。周司羿终于抬起头,唇间气息在她掌心轻轻拂过,弯了弯眼睛,靠回她肩上。
可下一秒,周司羿又抓起她的手,脱掉她的保暖手套,玩着她的手指。
因为周司羿一直在捣乱,尹之枝在车上都没法回复顾逢青的消息。
回家后,她才有空回复对方,并斟酌着,编辑了一段文字,解释了那个钥匙扣的事情。
顾逢青久久没回音。
才九点半,他已经睡了吗?
尹之枝摸了摸脖子,心道也许是他累了,才早点休息,也没多想。
第二天早上,顾逢青才回复她:【哦,没关系。虽然我更希望是枝枝本人用它,不过,既然东西给你了,那么,怎么处置是你的自由。】
话中遗憾,如藏于绵中的细针。只可惜,对神经粗的人来说,这样的话,无异于对瞎子抛媚眼。尹之枝半点没读出它意,只觉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