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嘉绪离开重症病房一周后,警方那边的案件调查传来了突破性进展。
这场绑架案,在绑匪落网后,随着警情公开,轰动了全国人民。
大批狗仔天天追踪报道,金家人本就是媒体焦点,这下更是走到哪都直接炸了锅,连续登了一周的报纸头条。
而涉案的尹之枝,其姓名与照片,却在新闻媒体上隐匿了下来,只统一以“葛月娴同车亲戚”代称。有媒体想扒这个神秘人质的身份,也扒不出什么料,仿佛城市上空有一只无形的手,封住了他们探查隐私的途经。
再加上她一直待在医院,倒没有太多被狗仔队骚扰的实感。
作为本案的重要证人,这天,她和葛月娴再次被请到警察局录口供,并对证言签字,还要处理一些手续。
金宗尧有事不能同行,就由周司羿陪她们过去。
从警局出来时,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三人在维港附近一家餐厅用餐,聊起了方才从警察那里得知的全部案情。
一开始,在公路上开面包车撞停金家车子的两个绑架犯,都是港城本地人,一个绰号彪哥,一个绰号康仔。
金宗诚给了他们每人五十万现金的安家费,要求两人绑走葛月娴。
如尹之枝猜想的那样,金宗诚的确没傻到引火上身、让彪哥和康仔杀人灭口。他只要求这两个混混把葛月娴关起来,让她在大众面前消失五天。但此举目的,却和尹之枝想的不一样——他不是为了威胁三房撤诉,只是为了让葛月娴无法出庭。
葛月娴是金家二三房的经济犯罪官司里的关键性证人。开庭那天,只要葛月娴缺席了,对二房不利的局面,就会在瞬间扭转。
彪哥和康仔跟了葛月娴几天,按计划动手。想不到,撞停车子后,后座除了葛月娴,还多了一个年轻女人。
金宗诚为了撇清嫌疑,要求他们模仿谋财型绑架。若只绑走一个葛月娴,难免会让人联想到二三房近日的官司,指向性太强。把两个女人一起带走,更能迷惑警方。
所以,两个绑匪一不做二不休,把昏迷的尹之枝和葛月娴一起塞进了车子后尾箱。
为了最大限???度地拖延警察调查的步子,不让他们追踪到人质最后活动的地方,彪哥与康仔兵分二路,前者将人质带走,后者则带着尹之枝和葛月娴的手机,开车往反方向跑去,营造出假的踪迹。
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场案中案就此展开。
第三个绑架犯全名叫申志杰,祖籍内地Y省,曾给金家二太当过司机,后来因工作表现不佳被开除。
他家里有个轻度弱智的弟弟,叫做申志豪,也就是那天找上山来,见到警察抓住申志杰,就突然发狂,持刀刺伤岳嘉绪的少年。
尹之枝偷听到的电话里,那个叫Fiona的“姐姐”,原来不是他们姐妹,而是申志杰请来照顾弟弟的菲佣,港城这边一般称呼她们为工人姐姐。
给金家当司机时,申志杰就偷偷复刻了家里的钥匙。近日,因欠下赌债,他在一个月前的某天深夜,悄悄潜入了二太住所,打算偷些值钱的东西去变卖,却无意间偷听到了二太和金宗诚的对话,洞悉了他们的计划。
由此,申志杰谋划了一出黑吃黑的戏码。
他在公路上撞停彪哥的车,趁对方无防备地下车时,袭击对方,将对方杀害,撞入红白蓝编织袋,埋进树林里。随即,他又用彪哥的手机和毫不知情的康仔联络,故技重施,将康仔诱入树林杀害,埋入同一个坑中。
申志杰见过葛月娴,知道对方很值钱,却不认识尹之枝是何方神圣。
担心会控制不住两个人质,他权衡了一下,决定先弄死一个,只留着葛月娴来勒索就好了。
按他的计划,他会用彪哥和康仔的身份来和金家联络,搅浑这趟水,勒索赎金。
警察即便要查,也会先查到彪哥和康仔,再摸查到金宗诚身上去。等警方兜了一大圈,发现他的存在时,他早已经全身而退,已经带着巨额赎金,和弟弟一起逃出境了。
……
如今,彪哥和康仔都死了,申志杰兄弟亦被警方捉拿。据说,金宗诚请了金牌律师,想完全撇清关系。
好在,尹之枝的口供里提到,自己曾将一根烟偷藏在座位底部。
警方在金宗诚一个情妇家里搜到一份租车单据,顺蔓摸瓜,找到了那辆车。这辆车虽已经过维修,后备箱的垫子也换了,车厢内亦整理一新。但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警方在座椅底下找到了和尹之枝的口供对应的证物。
这下金宗诚没法跑了。
听完全部的案情,尹之枝心情复杂,既有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后怕,又有种释然感。
如果救援晚来一点,她现在……大概也和那两个绑匪一样,被埋在了同一个坑里了吧。
她相信法律会做出最好的判决。并且,葛月娴和金宗尧一定会盯着全过程,不会让任何罪人有机会翻案、逍遥法外。
……
饭后,葛月娴先回了公司。餐厅中,只剩下周司羿和尹之枝二人。
这还是自绑架案发生后,他们第一次二人独处。
周司羿望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托着腮,说:“枝枝,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散个步吧。”
冬日晴空,阳光明媚,白日的维多利亚港是另一番不同的美丽。货轮、渔船、客轮在湛蓝的波涛上穿梭。水面闪闪发亮,对岸建筑鳞次栉比,倒影模糊。风凉水冷,吹得两人的围巾和大衣不住翻飞。
长长的堤岸上,行人极少,保镖在远处远远地跟着。
周司羿插着衣兜,活动了一下脖子,感慨道:“我来了港城好多次,还是第一次在中午来看维港。”
尹之枝问:“白天和晚上有什么不同吗?”
“白天能看到海鸥,看。”
尹之枝顺他目光望去,见到一对海鸥掠过水面,偶尔一点水,再飞跃向高阔的天空。她出神了片刻。
“枝枝。”周司羿转过身来,微微蜷曲的发丝从帽子下漏出,拂过他的颧骨:“我已经处理好了出国前的所有事情,也买好机票了,在三天后。”
尹之枝一顿。
周司羿微微弯膝,与她平行视线,桃花眼凝视着她:“我给我们都买了机票。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风越来越大了,吹得他们的影子都东倒西歪的。
尹之枝口袋里的双手捏成了拳,垂眸半晌,终于抬起头:“对不起,司羿,我不能和你一起去C国生活。”
周司羿的下颌线微微绷紧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决定留下来,留在我哥……岳嘉绪的身边。他过几天也会回B城调养身体,那边有他更熟悉的医疗团队,我也会和他一起回去。所以,之前答应要去看Joslyn的事儿,我应该短期内也履行不了了。”尹之枝内疚了起来,顿了顿,又恳切地说:“但是,我给Joslyn挑了很多小狗衣服,你代我送给它好不好?以后,等我有机会去C国了,我一定会去探望它的。”
她并没有忘记,上次从C国回来前,自己答应了和周司羿去看Joslyn的墓,却临时爽了他的约。
周司羿抿紧唇,沉默了半晌,才笑了笑:“是吗?我想Joslyn会很开心的。”
尽管在笑,他长睫掩盖下的桃花眼,却黯淡得很明显。
其实,在她获救那天,看见她哭成泪人、心神全放在急症室内的模样。再看到这几天,她一直没离开过医院,他已经明白,那个男人在她心里的分量,是谁也比不过的。也预感到了她的答案。
只是仍不愿服输,还是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周司羿慢慢站直身,移开目光,迎风眺望维港对岸的风景。
今天是一月三十一日。
一眨眼,一月份就过去了。
不知她是否还记得,如果没发生那么多波折,他们的订婚宴,本该在元旦那天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