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捉鬼,童叟无妻+番外(80)
沾染到纯化阴气的阳气就像浇在开水上的冰,一阵白烟缠着绿雾激荡散开,但是还有更多的阴气等着她去消化。
女尸的身上也攀上了一条脖子粗细的蛇,蛇头在尸体的头顶上摇摇晃晃,冲容音吐着威胁而挑衅的信子,明显不把她放在眼里。
“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能做什么?”蛇口突然发出尖细的人声,音色像是声带还未完全发育的小孩子,却透着股子阴冷的感觉,让人联想起潮湿里的某种多足爬虫。
这么大范围的阴气纯化容音都见过了,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只是顺手斩断好几条缠在她身上的蛇,问道:“你在和我说话?”
蛇眼如没有温度的玻璃珠子一般盯着她,像在揣摩。
女尸一声咆哮后,依旧艰难地发出音节,但是声音已经和刚才截然不同,“你逃不出去的!”
已经变回容音的声音。
想到它刚才那一句痛苦至极的“杀了我”,那时容音与它近在咫尺,但是女尸没有反抗。就像这尸体的意识中有两种不同的声音,它在脑子里和自己作斗争。
求死的声音是玉娘,这是能肯定的事。也就是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非宁归玉自愿。可是容音自己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被这样的阴物借过气,更不可能亲自把魂魄中的精气分给它们。
“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能怎么办呢?”女尸头顶的蛇仿佛是一个压制宁归玉意识的开关,不断用孩童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让人很想把蛇头砍下来拉倒。
容音也的确这么干了。
只不过这条蛇好像不太一样,她每一次将蛇头砍断,切口处就会再次长出新的蛇头,而且每一次的新生都伴随着“咕咕”的诡异笑声,回荡在偌大的斗兽场里令人毛骨悚然。
“你逃不了的。你已经慌了。”丑陋三角头的蛇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军师,对她说道。
容音的心脏一刹那攫紧,呼吸困难。
脑海中黑暗的记忆像海浪一样漫上来,迅速遮住眼前的天光。
在云深的那些年里,她痛苦过,挣扎过,当家人也曾经对幼年的她说过同样的话。
“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能做什么呢?”
男人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容音,瘦弱的背上全是翻开的皮肉,伤口深深浅浅大大小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他的眼中似有怜悯,可容音知道,那不过是如同人看将死的猪狗一般的怜悯之情。
容音吊着一口气,终于给出了当家人想要的回答:“杀掉想杀我的人,我就可以活下去。”
当家人抚摸她脸庞的手心温热,沾染的血液却冰凉得令人反胃,“这就对了。音音,你逃不了的。”
容音俨然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可是人为刀俎,谁是刀俎?
容音心里一直都清楚,刀俎不是那些想要杀掉她,自己活下去的孩子。他们和她一样都是鱼肉。刀俎,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所以她杀了他。
容音嘴角浮起一丝邪笑,她抹一把顺着脸淌下来的血,缓缓擦在太清剑的剑刃上,如同地狱中的红面阿修罗。
“是他临死前给我下的局吗?”容音强忍着阴气带来的不适感站稳,“这个局多大啊,从十年前我杀了他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不惜把一具百年古尸禁锢在这里,甚至不惜把自己的精气分到一条‘蛇’的身上,就为了吓唬吓唬我?”
“嘶嘶……”蛇头摆出进攻的势头。
容音眯起眼,“你说他究竟是太恨我呢……还是太爱我?”
话音刚落,蛇口大张着冲容音脖颈而来,四面八方的蛇军团也仿佛得了命令,一瞬间铺天盖地涌过来,刚才那个可怜男人的死法还在眼前回放。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自阴霾之中利落劈下,蛇头整齐切断,散成绿雾归入空气中,女尸身上的蛇身竟然也行将就木地落到地上,再没有了生命迹象。
太虚剑为阳,可断阴物的活路。
在能见度已经超低的绿雾中伸出一只手,把容音从女尸的攻击下拖出去,人类的温度顿时让容音感觉还阳了。
“岑……唔……”名字都没喊全,容音的唇就被吻住了。
容音心想还有这种秀恩爱方式?岑鹤九怕不是……有什么……喜欢刺激环境的……什么癖好吧?
胡思乱想还没继续下去,舌尖就被抵着顶入了一枚药物,口中顿时清凉弥漫。温热的唇离了她的,沉稳的声音响起来,“吞下去,小慎子这两天赶出来的药物,可以克制这里的阴气。原本打算确认下安全性再说的,谁知道你这么着急就过来了。”
迷迷蒙蒙的绿色雾气中,连岑鹤九那张五官分明干净的脸都染上了邪气。
容音突然觉得自己是已经被侵蚀得意识不清了,可能看到了幻觉,因此抬手在眼前虚晃了一下,结果手腕被他毫不客气地抓住,“爪子干嘛呢,留着抓鬼,别抓我。”
雾气太浓,岑鹤九没注意到容音另一只手的异常。容音怕被他察觉,把受伤的那只手往身后藏去,下意识后退,“我……”
岑鹤九见她后退的动作,以为她是太害怕,不由伸手抹净了她脸上的血迹,顺便查看了一下容音额角的伤痕,把她轻轻往怀里搂了搂。
雪白的道衣,从她脸上一过,衣袖顿时沾满腥红。
容音嘴角一撇,顿时久违地有种鼻子发酸的感觉,没由来生出一种愧疚感。正在犹豫要不要道个歉,却还听见岑鹤九斩钉截铁地说:“不怕,有我。”
天知道容音一口牙咬得多紧才没哭出来。
不能再糟糕的状况里,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有一天她下班回家,买煎饼果子的路上遇到一个看似极不靠谱的老道。
老道随便让她抽了个签,就看似极不靠谱地判定了她下半辈子的桃花。那支签她还记得,是一支下下签,难安。
从前世事尽成非,只怪两心心不依。休嗟内外皆难安,只恐桑榆一段愁。
“疑是故人来,到底须问心。”容音喃喃重复当日老道的唠叨。
容音把脸埋在岑鹤九胸前,深深地嗅着熟悉的气息,仿佛在确认什么。
是桃花啊。容音后知后觉地想。
第66章 双蕖怨30
女尸死缠烂打地摇晃着走过来,早已折断的手骨和脚骨使得它姿态狼狈,容音眼前一花,竟然在浓郁的绿色雾气里再次看到易晚的脸。
素净的脸和衣服上,嫣红的唇色和血色点缀,如同在生宣中间刹那洇开的墨水,下一秒绽放的是牡丹妖娆的色泽。
容音看着那双记忆中的剪水双瞳,看见易晚笑起来的梨涡衬托着清容,脑子里混混沌沌仿佛停止了思考。
哪里不对呢,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音音,到这里来呀。”
女人轻柔地呼唤她,如千万次找到贪玩的她一般。
易晚和容亭修不一样,只有在容音彻底激怒她的时候,她才会气急败坏地连名带姓叫她“容岁弦”。
可哪怕是妈妈的怒骂,容音也多想再听到一次。
“妈妈……”她眼中蒙上迷茫的雾气,雾气积得深了便凝结成水珠,争先恐后地落了满脸。
“音音,到妈妈这里来呀,妈妈好想你……”哽咽的声音与容音如出一辙,是啊,自她长大后,声音与当年的易晚是相似的。
真的是母亲么?
是容音误解了她,连母亲都没有认出么?
她向着女人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如同行尸走肉。空洞的双眼中不断涌出泪珠,眼里却早已没有了神采。
但是在岑鹤九看来,不过是一个女尸发出奇怪的声音,而容音像是被蛊惑一般走过去。他嗅着这里的气息,凭借自己先天的纯阴体质,迅速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
他猛地攀住容音肩膀,“容音,醒醒!它不是你母亲,只是一具被人灌注了精气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