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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传捉鬼,童叟无妻+番外(60)

作者:寄山海 阅读记录

一切都结束后,宁归玉才知道巴兴言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她走投无路想要回王府时,连亲生父亲也为她感到不齿,像驱赶秽物一般将她扫地出门,宁归玉孤身一人站在凄风冷雨中,才知道巴兴言早把他们之间的事传了出去。

女子的不贞,在任何时代都是天大罪过。宁归玉自小在王府中熟记女德,就算清廷已亡,女德也从来不曾殒灭。

这是新时代,却是她的地狱。

夫家的人将她骂得狗血淋头,不容许她毁了自家的名声,要将她浸猪笼以除之后快。巴兴言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英雄一般救下她,声称自己愿意娶她做五姨太。

宁归玉的丈夫死后,姓巴的接手了他的一半生意。死者还没有凉透的时候,生意场上曾经称兄道弟的伙伴就如同饥饿的豺狼一般,迫不及待地分食了他的肢体。

宁归玉被强娶过去后,宁死不屈地闹过两回自杀,一次上吊被救回来,巴兴言骂她不知好歹,把她吊在房梁上抽了三天,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一边抽一边骂她“破鞋”,丈夫刚死就勾引他的朋友,给自己找下家。

宁归玉明明只剩一口气,却也提着那一口清气反嘲,巴兴言知道她一心求死,因此只是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到最后总不能遂她的愿。

还有一次宁归玉发现自己怀孕,偷着吞毒,企图带着腹中姓巴的胎儿一起下地狱。下人报告给了巴兴言,他意气风发地赶来,活像一个逮住了敌方首领的将军,干的却净是折磨姨太太的龌龊事。

巴兴言捏住宁归玉的下巴,给她强行灌了七八碗活血药,生生把孩子打掉了。当晚宁归玉在房中拼命惨叫,连隔壁的四姨太都听不下去了,想来看看她,被巴兴言半路拦下,连打带踹之下哭着爬回房里,胆战心惊地捂住耳朵,再也不敢往外探头。

巴兴言色心不改,常年往窑子里头跑,手里有不少下作药。宁归玉小产之后不过两三日,他便给宁归玉喂了窑子里对付不听话的姐儿的药,命人抬到早就打好了招呼的老鸨那里去,吩咐好生伺候着。

被“好生伺候”了一夜,宁归玉死的时候,已经不像个人。

老鸨怕被官府查到头上,联合了巴兴言,称宁归玉死性不改,水性杨花,胡乱将人剥光了弄成一团塞进猪笼里,和石头一起沉河。

众人指指点点,只有“活该”二字在人群中喊得最响亮。女人不忠贞,在浸猪笼之前就被夫家打个半死的多了去了,谁也不会追究笼中的女人到底还是死是活。

1928,发生了很多大事,堪称是历史转折点的一年。这些转折点上不会有人记住一个女人的死。

巴老爷死后的日子里,他的未亡人不停地重复着这个故事,只是将巴老爷对姨太太进行非人虐待的片段全抹去了,剩下的只是对宁归玉水性杨花的控诉。

而今这女人做了鬼也不肯放过他们,还要现身来报复,可见用心是多么的歹毒。

村民不免追问:“你怎么知道是玉娘杀了你男人?”

孀妇怒目圆睁,瞪得和猝死之时的巴老爷一个神情,“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了!那天姓徐的带着一把伞,从伞里钻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女鬼,她冲我男人一声鬼叫,我男人就没了!你说我怎么知道?我亲眼看见的!”

巴老爷的孀妇自从守寡后精神就不太正常,村里人只当她是伤心过度胡说八道。莫说世上有没有鬼,玉娘他们可是都见过的,要上门寻仇自己去就是,何以还需要徐良康用什么伞带进去?

再者,玉娘出落得一朵白莲也似,沉鱼落雁的一个美人儿,虽说以前干了些很不守妇道的事,是死有余辜,可她即便是生气的时候也不曾青面獠牙。

这话儿渐渐的就成了一个传说,众人可怜徐良康和他的孩儿,纷纷感叹当初不是没有劝过他,这玉娘眼神会勾人,一看就不是良家女,他非要娶。娶了可好,不过一年有余,人就又跑了。又庆幸还好当初娶她的不是自己,到头来,过日子还是家里的丑婆娘最踏实。

宁归玉在燕丘的出现,就仿佛午夜悄然绽开的昙花,曾经惹人惊叹无数,但当昙花谢去,便如同浪花平没,众人只当寻常,无人再去寻那惊鸿痕迹。

第48章 夙愿(宁归玉徐良康番外)

徐良康看着伞下那张面庞温婉如昔,可那曾经近在咫尺的人却变得半透明,仿佛用力一握,便会永远失去。

巴家大门上张贴的福字底下,藏着邪祟不敢靠近的符箓,玉娘只能以藏身于伞的方式,让他带进去。

巴老爷这辈子亏心事做多了,前两年开始就年年去庙里请符做法,生怕哪一日梦魇里被恶鬼吞了心。

可今天早上宁归玉开口要徐良康帮忙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一丝惊讶。

宁归玉大仇得报,却不觉得畅快,她看着自己相处了四百多个日夜的丈夫,噙着哭腔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徐良康牵着她的手,了然笑笑:“仙人捧玉,向我心归。归玉,我见过你。”

宁归玉哽咽:“什么时候?”

“十年前,你二八年纪,我在亲王宴请名流的筵席上见过你。”他修长的指扣住那柔软的手心,“当时我十九岁。何以我现在二十九岁,你却容颜一如当年芳华,未曾改变呢?”

他偶尔对着镜子端详,已经看见自己眼角的细纹,只有他的爱人与当年他倾心于她时一模一样,那般明眸皓齿。

宁归玉咬着嘴唇流泪,听他一字一句分外轻柔,落在她耳中却仿佛惊雷,“……后来我托人在京中打听,才知道去年你来燕丘之前,就已经香消玉殒。人都说魂归故乡,可我知你是京城人士,燕丘并非你的故乡。”

她的声音颤抖,“你……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也早就知道我嫁给你,只是为了留下来找机会报仇……”

巴氏在京城生意做得很大,府第中养着专门为巴老爷尽心的天师,她进不去。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来到燕丘后的一切竟然会进展得这样顺利。徐良康欣然娶她过门,又甘愿受她欺骗,在她看这个世界满是罪恶的时候,徐良康却为她在风雨中撑起一把伞,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灯。

只是太晚了。她和徐良康之间的际遇,终究还是太晚了。

“你为什么要陪我演这出戏?”宁归玉问。

看着她分秒变浅的身形,徐良康望她的眼神不舍愈深,“我原想同夫人举案齐眉,后来才知这不过是我一个凡人的一厢痴心。纵然已经知道始末,可如今我仍不能释怀。夫人不知道,当日夫人带着雨伞和外衣投身我怀,我仅仅看过四眼,便决意与你共白首,不管你是人是鬼。”

再不舍,也不能说出口。她好不容易才夙愿得偿,可以安心投胎,如果亲人舍不下,她会走得不安稳。

他爱她,怎忍心看她有丝毫的不安稳。

宁归玉举着伞笑,像初遇那日一般容颜倾城,“哪四眼?”

“一眼看到新婚夜烛,两眼看到儿女两三,三眼看到共话桑麻,四眼看到同棺共椁。不瞒夫人说,为了把你这一辈子都拴在我身边,棺材我已经托人打好了,金丝楠木的材质,你喜欢雅致,脚口作画就选了莲花。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看来只有将来只有我怀抱夫人的衣冠下葬了。”

宁归玉笑若花开,眼里的泪意却像流水断线,“你真是个蠢物,哪有新婚不久就让人打棺材的?你这是咒我早死么?”

“夫人早就是殡天的人了,我只怜惜不能亲手帮夫人敛骨。我虽还未殡天,却只痛心不能尽早随夫人一同往西方极乐。”

一眼看尽余生有什么用,留不住她,看到的也不过只有彻骨旷凉。

宁归玉拼命忍住了泪,却忍不住她对人世的不舍,“你……不要胡说。我走以后,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好好地把他养大成人。我虽为鬼,却仍为徐氏留下了一儿,阿良,对于我一个已死之人来说,这一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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