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5重案日记(129)
悲伤的情绪迅速蔓延,所有守候在抢救室和ICU外的家长都神情惶然、不时抽噎。接连问了四个孩子都问不出一个准确的结论,祈铭的情绪也受到了严重的负面影响,他走出急诊大厅,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抬头仰望被残阳染红的天空,蓦地,一股无可抑制的悲哀感涌上,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不可控地滴落。
太惨了,他难以承受看着这么多年轻的生命在死亡线上挣扎、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上一次感到如此无力是在国外实习时,跟着导师一起出勘一场校园枪击案。那是真正的人间地狱,目光所及之处满是猩红,四十多名中枪孩子和教师们的凄厉惨叫与哭号声,混着刺鼻的硝烟味,多重感官的冲击使得他眼前一片漆黑。
制造惨案的凶手已被治安官击毙,尸体横陈于球场的一隅。是一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乌黑的卷发浸在血里,双眼不甘地瞪着,厚厚的嘴唇微张,散发出浓浓的死亡气息。
“祈铭!祈铭!”
听到罗家楠喊自己,祈铭忙侧头蹭去眼角的湿意,深吸两口气调整情绪,转身朝对方走去。大家都一样难过,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出自己的脆弱,哪怕是罗家楠也不行,毕竟对方身上还背着一个令人不齿的指控。
等祈铭走到身边,罗家楠小声说:“我刚去抢救室里问了一圈,不是菜的问题,是调味料。”
祈铭稍感错愕:“什么调味料?”
“辣椒油,就厨师自己炸的那种,搁打饭窗口的台子上,谁吃谁自己擓,咱局里食堂不也那样么。”罗家楠边说边给苗红拨电话,“那几个孩子吃的菜也都不太一样,但,都加辣椒油了,所以我琢磨着,应该是这辣椒油出的问题。”
言语间电话已经打了出去,那边接起,罗家楠急吼吼的:“师父,你赶紧让高仁他们把食堂的辣椒油取样送检,问题应该是出在辣椒油上……对对对,就搁窗口台子上那罐,还有指纹,找杜海威他们提一下……食堂监控能拍着那位置么?能的话赶紧查一下,看中午是谁第一个接触的罐子……对我在人民医院呢,刚送走了一个……是,我知道……行,赶紧的,等你消息。”
挂上电话,罗家楠重重喘了口气,回头看向祈铭,注意到对方眼眶微红,不由皱眉:“你哭啦?”
祈铭侧过脸:“没,刚刮风迷了下眼。”
知道他心里难受,罗家楠没刨根问底,只是抬手搓了搓他的胳膊,安慰道:“都是孩子,看着怪让人难受的,你要实在扛不住,尸检就——”
“我行。”祈铭打断他,“你去找家属谈谈吧,越快开始越好。”
“你真没事?”罗家楠比较担心的是,祈铭三天三夜没睡,刚就睡了不到半个小时,身体能不能扛住接下来更为繁重的工作。
“没事,快去吧。”
轰走罗家楠,祈铭拿出手机,调出妹妹给自己发来的外甥女照片和视频,一张张一个个点进去看。人心都是肉长的,直面黑暗久了,他需要看到生命的鲜活,需要希望,需要杰西卡纯真的笑脸来治愈自己。
不一会,罗家楠回来了,说孩子妈已经哭背过气去了,孩子爸一听他提尸检的事儿扑上来就要打他,幸亏被旁边的民警一把架住。能理解,刚失去孩子,又要让他们同意把孩子剖心挖肺,实在是于心不忍。通常碰到这样的家属,法医办公室都是派高仁为代表去和对方沟通,因为他总有说服家属的办法。但现在高仁不在身边,祈铭决定自己再去找一趟家属。
罗家楠拦他:“你别去,他们现在已经毫无理智了,回头真给你一下子怎么办?”
实际上祈铭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关系,就算挨一巴掌,也远不及他们现在所承受的痛苦。”
“得得得,还是我再去一趟吧。”罗家楠哪能把祈铭往枪口上送,真挨打也得是自己上,“你找地儿坐会,你看你这脸,都憔悴的没人样了。”
只是祈铭搓个脸恢复血色的功夫,罗家楠又一头扎回了人堆里。望着那不管遇到何种困难都迎头而上,把其他人护在身后的坚定背影,祈铭心中漾起丝暖意。抛开平时故作夸张的部分不谈,似乎“受委屈”这仨字在罗家楠身上难有立足之地,也正是这份强大、极具包容性的内心,让身边人会不自觉的产生依赖,感觉只要有他在,任何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顶着家长们因巨大悲痛引发的怒火近一个小时,罗家楠终于取得了对方的许可,赶紧通知院方处理转运尸体的事宜。签完接收文件,祈铭立刻打电话给高仁,召回法医办人员进行尸检。现在必须得和时间赛跑,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案子,有任何进展都要往上通报四到五级。决策上面做,底下人只管执行,全体连轴转,案子不破,谁也不能休息!
与此同时其他医院传来了消息,死亡人数在增加,重症患者也在增加。通告一出,民众哗然,网上各种小道消息漫天飞,媒体蜂拥而至,为专案组提供临时办公场所的初中部教学楼,深夜时分依旧灯火通明。
毒源确认,的确是那罐辣椒油。经查,八十六名中毒师生无一例外,全都在餐食里添加了辣椒油。可惜食堂监控拍不到那个位置,只能从周边的影像来判断,谁没中毒但却在那个位置有过长时间停留。数十双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一帧帧的过监控。
破晓时分的黑暗最为浓重,专案组办公室里的气氛也异常凝重。以往的投毒动机多为报复,可一群孩子,招谁惹谁了?
开第三轮案情分析会时,赵平生率先提出自己的看法:“投毒的会不会假装中毒,伪装成受害者好掩人耳目?”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既不点头也不否认。老赵同志的想法确有依据,以往的投毒案件中,有查出过投毒者假装中毒企图蒙蔽警方视线。但这样考虑的话,又牵扯出一个问题——投毒的是学生,未成年。
很快,陈飞第一个发言力挺赵平生:“我认为老赵说的方向值得追踪,近些年青少年犯罪的手段越来越令人匪夷所思,甚至比成年人还要残忍,家楠,苗红,老胡,你们把中毒学生的信息分分,等天亮了找班主任问情况。”
罗家楠立刻:“还等什么天亮啊,我现在去挨个叫起来问。”
“是啊头儿,老师们也都睡不着。”苗红说着往窗外一偏头,对面是教职工宿舍楼,几乎每扇窗户都亮着灯。
坐主位上的方岳坤一抬手:“去吧,赶紧问,问完回来汇报。”
大老板发话,呼啦啦起来了大半个屋子的人,迅速分好材料出去干活。还剩几个老家伙对坐无语,一脸疲惫且神情凝重。
“现在的孩子啊,唉……”老方同志无奈地释出口长气,“有时候我看着审讯室里的青少年,就想,爸爸妈妈干什么去了,怎么把孩子教成这样?”
陈飞嗤道:“现在的孩子谁还跟爹妈学啊,手机一开,什么没有?”
赵平生摇摇头:“我觉得还是大环境的问题,你们想想,咱那会说要当警察,为什么啊?为锄强扶弱、匡扶正义、打击犯罪,现在,有多少人为的是公务员铁饭碗?”
“唉,不说了,你俩歇会,我跟小罗他们去问问情况。”
说着,陈飞站起身,拽了拽坐皱的裤子,稍事整理过仪表,朝门口走去。刚出门没走几步,赵平生追了出来,撵着脚后跟小声问:“家楠那事儿怎么着了?”
陈飞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你问我?督察看见我恨不能绕着走,能跟我说?我还指望你去打听呢。”
现在他深刻领会到搞好部门间关系有多重要了,问题来不及了,他都快退休了。
“我也是重案出来的人,不能沾啊。”赵平生左右看看,确认无人经过,上手把陈飞拉到走廊的拐角处,“我听苗红说,这事儿林冬他们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