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风来(25)
“你怎么知道的?”林出惊讶地看向沈风来,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等一下,你说的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吗?”
“哦,明白了。”沈风来语气平淡地说,“看来有好几座城堡。”
林出不知道他说真的还是开玩笑而已,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哪来的城堡啊,那就是被宠坏的小姑娘瞒着父母追星好不好!”他想了想,朝着大床边缘挪动了一段距离,用脚尖去碰沈风来的腿,“沈风来,你怎么那么小气,都说了我最喜欢你给我的surprise了。”
没想到沈风来一下子伸手握住他的脚踝,在上面惩罚似的挠了一下。林出的脚踝一向很怕痒,此刻忍不住低声叫了一下,然后用力把脚抽回来。
沈风来说道:“看出来了,有漂亮的海景房间不住,非要窝在房车里。”
林出瞪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我就住这儿!不走了。你自己说要陪我的,你也走不了,只能跟我一起窝在房车里。”
沈风来收回手来,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微笑着换了个话题,“晚上想吃什么?我也邀请你共进晚餐,怎么样?”
他们一起在海边的一个高级餐厅吃了晚饭,那里的海鲜新鲜,味道也很好,伴随着夜晚潮水的沙沙声响,林出的心情变得十分开阔,把所有烦恼都抛到了脑后,一直笑着和沈风来说话。沈风来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地看着他,但只要林出说话,他就会做出微笑倾听的姿态来。
吃完晚餐,两个人沿着海边散了会儿步。这里的沙滩柔软,每走一步鞋子都会陷入沙子里。没走一会儿,林出的鞋子里都灌进了沙子。他玩心起来,偏偏要去踩着沙包走路,最后干脆脱了鞋子裸着足走。
后来他们相伴着坐在路边,看着一轮银色的满月从海面上缓缓升起。林出喝了一点点果酒,有一些微微的醉意,这点醉意让他的脸颊到脖子都在发烫。
沈风来的心情应该也很不错,因为他取出了口琴,曲腿坐在林出的身侧,开始吹奏舒伯特的小夜曲。
夜色下的太平洋在月光下折射出朦胧的光辉,一半是无穷尽的浓黑,一半是白霜般的银色。半音阶口琴音色悠扬动人,被平和的海浪声衬托成一艘驶向北方的小船。
林出闭上眼睛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在身旁的地面上,虚幻的钢琴伴奏就在心里化成托起小船的浪花,携手与这道口琴一起经历起伏。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公分,手臂完全挨着,呼吸缠绵交错在一起,瞳孔里盛着同一片迷人的月光。
曲终的时候,林出的酒意也散了个干净,他偏头看向沈风来,说:“我记得你以前似乎并不偏爱小夜曲?”
沈风来收了口琴,没有否认,“曲式太简单,音乐色彩也直白了些。”
——浪漫乐派的体裁小夜曲,往往充满幻想,婉转如歌,每一个呼吸都伴随着风花雪月的意味。与脉络复杂的协奏曲相比,轻飘得就像一首消遣用的情歌,从不被年少轻狂时期的沈风来所推崇。
“现在不这么想了吗?”林出问道。
“口琴改不了太复杂的曲子。”沈风来笑了一下,“何况,也挺应景的。”
“确实应景。”林出意有所指地说,“就是总觉得旋律太单调,缺了些东西。”
沈风来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到林出脸上,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语气慵懒地说:“缺啊,缺个钢琴伴奏,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出借着月光去看沈风来的脸,故意不说话,用手指去勾沈风来衣服口袋里的口琴。
“差点忘了,”沈风来这才笑了,一把握住林出的手不让他乱动,“世上最棒的钢琴家就在我的身旁。Master Lin,我请你来帮我伴奏,你愿不愿意?”
林出这才笑了,眉眼弯弯,“好啊。不过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给别人伴奏的,说吧沈风来,你要怎么感谢我?”
沈风来看了他一眼,“你还想我怎么谢你?”
“教我口琴。”林出理所当然地说。
“你还用我教?”沈风来装作惊讶地看向他。
林出说:“我又没学过口琴,教教我怎么了。等我学会了,我吹主旋律,你帮我钢琴伴奏,这样才不亏啊。”
沈风来脸上的笑意没有变化,他把视线转向黑暗中的大海,没有再说什么。直到林出又一次含含糊糊地催促他,才说了一句:“好。”
后来他们又聊了很多,到最后林出听着海潮涨落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逐渐有些困了。他不舍得此刻的氛围,于是迟迟不愿意起身,干脆歪着头慢慢靠在沈风来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林出似乎听到了一声打火机的“咔嚓”音,紧接着鼻腔就闻到了一股裹挟着海水味道的烟味。
他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却感觉到沈风来伸手搂住了他,让他们的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他的背部。
被熟悉温暖的体温包围起来的瞬间,林出抵挡不住浓郁的睡意,意识终于完全坠入了黑暗之中。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出都把学口琴这件事完全忘到了脑后,直到某一年夏天与沈风来一起故地重游的时候才再次记起。
月光,小夜曲,以及许多曾经被他忽略的细节。
Let music sound while he doth make his choice;
Then, if he lose, he makes a swan-like end,
Fading in music.
天鹅将死的时候,会唱出最美妙的歌。
舒伯特的小夜曲从来不是什么甜蜜的情话,而是动人的绝笔、不息的哀叹,与沉重的怀缅。
作者有话说:
注:
[1]舒伯特小夜曲:最好的版本应该是小提琴+钢琴,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听到了口琴+钢琴的版本,立刻沦陷。
夜曲的曲式没有什么复杂或者精妙的音乐结构,但经不住真的很好听。舒伯特的这首旋律很绝,从小听到大,百听不厌。
*
“天鹅之歌”这个说法不是原创。之前说过了舒伯特的一生很坎坷,有很多作品死后才被人整理问世,以《天鹅之歌》为名出版。其中第四首就是这首小夜曲,也是舒伯特短暂的一生里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后来的音乐家们都用“天鹅之歌”来指代舒伯特的作品。
结尾那段英文出自莎士比亚的戏剧《Swan of Avon》。
第25章 特卡波
他们在第二天的清晨出发离开了凯库拉,前往新西兰最为著名的旅游胜地特卡波。
阳光还没有完全热起来,房车没有惊动任何人,很快就离开了湛蓝的海岸线,驶上了著名的南岛1号公路。
沈风来把窗户打开了一些,让扑面而来的风吹在林出的脸上。
林出还是一脸睡意朦胧,却执意要坐到副驾上。他张开嘴打了个哈欠,拿起手机看到上面有许多未读的消息,懒洋洋地挨个查看回复。
沈风来伸手过来摸一摸他的额头,说:“不难受吧?困就去后面再睡一觉,也可以看电影。”
“哪有那么娇弱啊?”林出摇了摇头,“我不想看电影,我要跟你一起。”
沈风来还没说什么,就听到被忽略了许久的Zart发出呜呜咽咽的撒娇声,毛茸茸的大脑袋从汽车座椅的缝隙中钻过来,非要枕在林出的手臂上。
林出一条信息回到一半,被Zart这么一拱,手指一滑戳开了一条语音。
女孩子活泼明亮的嗓音瞬间被公放出来,“哥哥”长“哥哥”短,絮絮叨叨,回荡在驾驶室的空间里。
林出有点尴尬,连忙把手机按下,朝沈风来看去。
沈风来似乎是笑了,说:“Chessie都这么大了。”
林出的同母异父的妹妹Francesca,中文名林希,今年刚满16岁,跟林出的感情十分要好,沈风来一直都知道。
林出点点头,“疯丫头一个。奥尔西尼和林女士都想要她学歌剧。可她不愿意,自己转专业去了通俗作曲,差点没把她爸爸气出心脏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