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我面前说要结账，声音也如他这个人一般，低沉又慵懒。

在那个燥热的、全不透风的夏夜，我抬起头与他对视，手肘下压着一套真题，玻璃柜隔着纸张冷硬硌着我。

我没有爽快地为他结账，多管闲事地拦住了他。

我该后悔的。

我确实后悔了。

如果那时我不拦着他买那瓶酒，我们之间没有后续就好了。

114.

第一次见到隋羽，觉得他是个很活泼的小孩，性格外向又敢说敢言，与沈裘雨是不同的类型。

我为人慢热，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的好意。

他会叫我学长，会找我要糖，会笑眯眯地耍赖揽住我的胳膊，让我再教教他。

沈裘雨叫我老师，沈裘雨不喜欢吃甜食，沈裘雨在有隋羽在的情况下，便不再热衷于开我的玩笑。

我正式教课的第一天，隋羽敲开他家的门。

沈裘雨的肩膀很宽，个子又高，他挡住隋羽的视线也挡住我的，我没有要窥探的意思，却听到两个人熟稔地讲些我听不懂的事情，父母、家教、学校……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而我只是个外人。

115.

我接受沈裘雨的邀请，当他的家庭教师，隋羽加入进来，我只需要授课一次就能拿到双份的薪资。

我该高兴的。

可又想起暑假快结束的那个下午，沈裘雨趴在便利店供人吃饭歇息的长桌上，我看到反光的玻璃窗上映照出我们两人的影子。

他分明是在看我。

“红枝，你要不要来当我的老师？”

如果我不贪心就好了。

他只是叫了我的名字。

116.

我很早前就隐隐有察觉，沈裘雨像个缺爱的孩子，时刻需要别人的关注。

一旦我和隋羽说话，他便会想方设法插进来。他们的斗嘴在我听来都很幼稚，我只能静静等待着，玻璃窗映出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我坐在中间听他们分别在两边吵个不停。

喧闹明明不是我的，我心绪却乱得不行。

和沈裘雨上床是我最大的鬼迷心窍。

他只是笑一笑勾一勾手指，用那双漆黑的眼望着我，我便失去思考。

我本该理智分析现状，好让自己不做可笑的小丑。

可他的亲吻毫无章法，嘴里说着老师你教教我，我是第一次。

我便张开双臂、张开腿，将他纳入怀抱。

117.

我躲避他的视线、延迟回他的消息，沈裘雨没所谓地继续与我交欢。

我独自别扭着，沈裘雨依旧自在。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我们本就不是谈情说爱的关系。

我听他说起隋羽，看到他手机里两个人的合照……

他在和隋羽通电话时上我，我很好奇一个人能忍耐到什么地步，下一刻他埋在我怀里，一边说着荤话，一边可怜兮兮叫我老师。

我想我还是原谅他。

毕竟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不经诱惑，是我擅自喜欢又没有勇气承认。

“你把我当成谁？”

“你是不是喜欢隋羽？”

其实不需要答案。

我问出口，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118.

让沈裘雨把我当做他的情敌，也好过让他知道年长者卑微的爱恋。

我不要狼狈不堪的退场，也做不到欣然欢喜的祝福。

沈裘雨一次次露骨的嫉妒与剖白都令我无言，他爱一个人炙热而绝对，心脏那部分永远属于别人。

我们在一块交谈、亲吻、指尖缠绕，就连短暂的温存都像是我偷来的。

那原本不属于我，今后也不会属于我。

沈裘雨喜欢隋羽。

而我是许红枝。

119.

隋羽和我表白的那个夜晚，路灯幽幽的光芒依旧可怖。

我拒绝了他，他一下红了眼眶。

隋羽直勾勾看着我，和沈裘雨的眼神有点相似，又充满不同。

沈裘雨不会在原地乖乖等待，沈裘雨也不会老老实实地问我：“学长，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可能是隋羽太听话，我没忍心骗他，点了点头，他的眼眶更红了。

有的，可他喜欢的人是你。

就是那一瞬间，我忽然释怀。

如果我们全都爱而不得，那起码有一个人要放手。

120.

沈裘雨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我想，但我大概能猜得到，和我喜欢你应当是一样。

沈裘雨说：“他会拒绝我，我不能被他拒绝。”

我想，也不一定，隋羽现在很需要人安慰。

沈裘雨说：“老师，我怕。”

我想，好巧，我也怕。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隋羽对我的告白也没说我今后的打算。

沈裘雨哭着上我，把眼泪填满我的颈窝，我心脏一阵阵尖锐地疼痛，一想到他也和我一样疼便不生气了。

我比他年长几岁，应当以身作则。

我放手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之间，我才是后来的那个。

我是玻璃窗上多余的身影。

121.（红枝）

新年的钟声敲响，妈妈把红包偷偷塞在我的枕头底下，我假装没有看到，继续埋头吃饺子。

手机在桌上亮起来，我回复了隋羽的祝福，紧接着收到沈裘雨接连发来的信息。

【老师，新年快乐】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我，我什么都不问了好不好，随便你喜欢谁，你跟我说句话吧，你不说话我心里没底。】

【红枝，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眼泪还是没忍住涌出来，我呜咽着咬住手背努力不发出声响，泪水掉进饺子汤，一片浑浊。

我一直没有说过，没有提出要求，沈裘雨，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老师，只叫我的名字。

我不是谁的老师，不是谁的替代品，我只是我。

我一直知道你是个缺爱的小孩，可我的爱没有盈余，不是奶水，不能哺育。

沈裘雨，我早就放弃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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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锅盖）为了不被暗杀，不出意外我后天会更的，恢复到沈裘雨的视角

第12章 122—129

122.

一整个寒假我都没有联系上许红枝。

才发现我们的关系如此薄弱。

我单知道他吃东西不加香菜也不加葱；我没有向他解释过自己为什么不吃甜食。

一个个问题得不到解答，一个个答案说不出口。

好像是对我粗心大意的惩罚，对我的不坦率、我的怯懦、我既要还要的指责。

我只顾着爱他，却忘记用眼睛、语言读懂他。

我开始给他发很多条消息描述我的日常，把雪化后的花圃照下来，把日落时的黄昏、停在围墙上的野猫叠上滤镜，也折叠我的心情。

结果却越叠越厚，越折越痛。

我的心脏是一张薄薄的纸片，每折出一道痕迹都会被挤压一次，我的呼吸堵在喉咙处，我要我自己窒息，要它在酸涩中生出更多痒意。

我止不住咳嗽，也止不住爱你。

就连我不敢询问的事情，也在新年那一日问出来。

【老师，你喜欢谁？】

【红枝，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123.

整个春节都在生病中度过，除夕那天最惨，晕乎乎给许红枝发过消息后哭着睡下了。

父母从没看过我这么凄惨过，也都惊了，连翻守夜照顾我。

我倒是恨不得自己发烧烧死一了百了，反正许红枝也不回我的消息。

第二天温度降下来，人不烧了，看着对话框里满是我的情感发泄，也觉得自己烦，既吵闹又不安，怕许红枝一气之下拉黑我，结果忍不住发出去更多。

幸运的是没有红色感叹号，还能安慰自己，他应该有看到。

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回老家拜年，五岁的小侄女一直围着我身边转，我一个好脸色没给，她扁扁嘴巴哭出来。

父母难得没有责骂我，对我小心翼翼的态度很好笑，我拿出手机对着小侄女：“你帮叔叔一个忙，我就和你一块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