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攻略手札(24)
先前他于暗阁闭关,并未及时探得暗室内的动静。但七个人偶阉人,又在这施不出灵力的绝地,应够她受了。
思及此,脚步亦轻快起来,通拐角,入酒池肉林。
暗室无声,焦味酒香,间杂弥漫。地上横七竖八瘫着衣衫碎片。
鹅黄樱草轻纱衫,蒜苗的衣裳。
赫连断不知为何,心头不悦。
悬吊的熏鹿肉安静垂悬,有一只鹿腿被削去大半,灯烛倒地,只残存半盏烛火,唯一的象牙屏风,从中折断,几个酒池波澜不起,宛如平镜。
可一眼望到尽头的暗室,并不见木偶阉人,甚至小蒜苗。
赫连断沿着酒池向前行,一只大手倏地自酒池内探出,抓住池边那双暗纹金线靴,池中爬出个湿淋淋的偶人,“主人,那姑娘已被玩残,任务完成!”
谁让这丑八怪玩残蒜苗了?
一股烦躁不安的情愫,攓绕赫连断心头。
他生平最厌恶的,便是此种明明是被他操控玩弄的掌心之物,却逃脱他布控的轨道,向未知方向发展。
无论是人还是物。
赫连断一脚将偶人踢得人首分离,低吼一声:“蒜苗。”
毫无回应。
赫连断丹田积火,舔着牙根寻找那抹身影。
第15章 菩提简【05】
宿新郡城东北二十里,有一断背山。
山下建一座孤庙,庙里一尊泥塑神像,受四方百姓香火供养,人称地菩萨,又唤七爷。
多年前,七爷庙香火鼎盛,虽是山郊野庙,方寸之院;七爷的身份亦无迹可觅,更不知是谁第一个称其为地菩萨。
市井坊间流传多个版本,众说纷纭,但无统一答案。
于是七爷便蒙上一层神秘色彩。
但也有人道,地菩萨这个称谓听上去不正统,佛家典籍却无地菩萨这一记载,倒像是山精野怪,以法立威施惠,愚昧凡尘百姓。
再是有道理,抵不过灵验。
管你天菩萨还是地菩萨,又是哪家的七爷,只要灵验,便是大家心中的真菩萨。
小小七爷庙,不比皇家国寺声誉稀,引得无数前来请福祈愿的信男信女。
这个七爷颇有意思,每天只受七炷香火。
卯时初刻起,按香客先后到来顺序,择一时辰,自动开启古朴庙门,依次放行七人。
第八名香客,会被隔之门外。
有慕名前来的香客,背着铺盖卷排了数日,仍排不到每日头七名的香号,忍不住翻~墙~头。
然,无论给七爷供奉的是何等名贵香烛,又带了多么稀罕的珍馐宝物,那香是点不着的。
于是,香客们继续乖乖排队。
飞雪泼雨,霜冻三伏,哪怕砸雹子,庙前最不缺的便是香客。
直到十余年前,庙里吊死了人,香火每况愈下,香客寥寥无几。
那扇古朴的古铜褐门扇,再未自动开启关阖,随便多少香客,都可轻易踏槛入庙,燃香祈告。
人们道,七爷老了,七爷不灵了,七爷搬家了,渐渐大家都忘了七爷。
断背山恢复以往的幽阒,通山小路上,杂草丛生野花拥攘。
倒是有牧童樵夫偶到七爷庙歇脚,灌一囊袋山泉,啃上两口干粮。
再后来,两个叫花子病死在七爷庙,尸骨无人收,生蛆腐烂,更有传闻此处夜里闹鬼,于是再无人踏进七爷庙门。
孤庙沉进岁月,日趋衰颓,斑驳壁墙,腐朽了门扇,若有残月当头,寒鸦惊鸣,自生荒凉之感。
又说,郡守大人为编撰最新版《宿新郡志》,亲带官员实地考察山水地貌,瞧上了断背山的风水,打算于山腰建别院,施工图纸都已着司建坊赶制好,就等着吉日动工。
七爷庙本该绝迹于此,可天道难测,不久前的一个雷雨夜,雷火击中庙宇,生了大火,本就不堪一击的荒庙成断壁残垣。
翌日,附近太平镇的孙木匠,接到一笔银子,一封无名信,要他于最短时间内修葺七爷庙。
孙木匠穷苦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多银钱,当即招呼自己九个儿孙,扛上建筑工具,前去断背山开工。
好在七爷庙小,一家人干得起劲,一天之内便将破烂庙宇修葺完好,只剩请个会雕塑的师父,给七爷重塑神像。
翌日,孙木匠招了从小捏泥人的海伯,到庙宇实地勘测。
庙前屋后,整洁干净,龛台上供奉了新鲜糕点瓜果,宝鼎香炉内散着袅袅香烟。
而先前碎成块的焦黑神像,鲜活完好矗于庙堂正首之位。
孙木匠纳闷了一阵,暗忖可能是那位无名财神,另请了雕塑师父重塑神像,而那位师傅嗜洁净,顺便打扫了庙堂,于是乐呵呵拽着海伯去镇上酒家吃酒庆贺。
也是从那天起,七爷庙重启香火的消息散播出去。
古铜褐的庙门,复自动开启闭合,同往日一样,卯时初刻起,只接七名香客。
消息一出,慌庙前挤了不少瞧热闹的人,当日进香的七位香客,无一不在翌日前后,携重礼来七爷庙还愿。
于是,众人道,七爷回来了,七爷庙又灵了。
云汲自断背山深处走来,遥遥望见七爷庙前,排着捧香烛贡品的无数香客。他垂眸打量一眼手中沾血的断袖。
上好的云中纱,色泽香艳,糅着脂粉血绣味。从上头残留的血迹气泽分辨,他断定,此乃杜棉棉的残裳。
他不知,他送予温禾,用以异地沟通的蟠龙玉珏,怎会在杜棉棉手里。
但,杜棉棉现下有难。
云汲依着玉珏的痕息,寻到断背山腰腹一处窟洞。洞内已无人,地面只残存一些藤叶碎衫,诸多血迹,几缕断发。
迟疑片刻,云汲走向低声交话的人群。
葳蕤深木杂花间,倏地出现一位如谪仙般的公子。候在七爷庙门口的一个垂髫稚童第一个发现,指给身侧的阿姆看,众人便相聚望向不疾不徐走在山路间的青衫公子。
凡尘俗子,从未见过如此飘逸出尘之人,随着云汲步伐靠近,众人脸上趋现惊艳之慨。
世上怎会有公子俊雅至此,日光照拂下,肌肤比姑娘还要白嫩无暇,五官更是连丹青手亦画不出的俊美端方。
明明是自深山杂草间而来,衣衫步履,皆纤尘不染。
“是仙么?”
“仙人怎会来这荒地。”
“没准真是仙,百里之外不是有座少室仙山么,没准是少室山的仙长。”
“憨货,少室山住着仙人是传说,谁真的见过仙人。”
众人交头接耳间,云汲已停至庙宇门扇前。
这人,明显是要插队啊。
众香客后知后觉。
若是常人,早便被排队的香客们劈头盖脸骂下去。但见如仙的俊美郎,无一人骂出口。
一位木钗婆姨红着脸小声问:“公子可是来给七爷进香的?”
云汲一脸温雅,望向人群中的木钗妇人,缄默不语。
他自然并非香客,又不会说谎,不如不言。
此刻云汲被群视,颇有些不自在。
怪他之前未变身普通凡人,才引来这不必要的,或疑惑或惊奇或热忱的目光。
那婆姨接到美男子温柔一瞥,已受宠若惊,一点不恼恨对方没睬她的话。
人群中有书生装扮的青年小声念叨:“这个,这位公子……若是来给七爷进香的,须得每日卯时初刻捧香而至,万事讲规则,佛家讲缘法,就算我们许你插队,怕是七爷不许公子进这庙门啊。”
随着人群中遗憾或赞同的一叠声是啊,褐色庙门自内力打开,扑面一股清淡奇香,一位素衫公子迎出门,温和谦卑地朝云汲拱手道:“高人,请。”
众人惊叹声中,门扉徐徐关阖,掩去两位如仙之姿。
香客们捧香惊叹,传闻七爷庙来了个身染奇香的俊美庙祝,果然,英俊不凡。
庙祝亲自相迎,看来那位青衫公子身份亦不凡,连七爷亦为此破了例。
无一人嫉妒,唯有欣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