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赊刀人(2)
敬恒脑子有点木,斜觑了他一眼。
刁昐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十几天前,我赊给你的刀,该还我了。”
敬恒愣愣地盯着他,想起来刁昐赊刀时候说的话:“等你过几天父亲爷爷都不在家,只剩你的时候再还给我。”
原来......等爸爸爷爷都不在家,只剩自己一个人,是这个意思......
敬恒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崩塌了,泪水无知无觉地从脸上滑落,咬牙盯着刁昐:“灾星......灾星!”
刁昐无奈极了,解释说:“我不是灾星,我......唉,算了,刀还我。”
“我管你!”敬恒彻底失控,嘶哑地吼着,涕泗横流,“为什么你一说我家就出事了!为什么你给我那把劳什子的刀我爷爷就没了!为什么!啊!!!”
他吼了一通,发泄过了以后似乎也意识到这是迁怒,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于是低头,糊里糊涂地抹自己的眼泪,咬着牙不想让刁昐再看到自己的窘态。
刁昐也就这么看着他没说话。
刁昐是赊刀人。
赊刀人已经是一个很遥远、飘渺的传说了。刁昐从小跟着父亲出去赊刀,后来父亲亡故自己一个人赊刀,什么人都见过。他小一点的时候民众思想还挺封建,知道赊刀人的也多,对父亲恭恭敬敬的;长大了思想先进了,信的也少了,不过刀还是照样赊,就是各种人的各种态度见得更多了。有死都不愿意收刀嫌晦气的,也有收了刀恭恭敬敬的;有满不在乎的,也有把刀视若珍宝的。收刀的时候更有意思,有把刀直接扔了让他自己去垃圾桶捡的,也有想给钱把刀留下的,挺多时候赊刀对象不是什么好人,还得去警察那里把刀拿回来,警局那里都备了他的案。
不过像敬恒这样对着自己一通哭到现在都没想起来把刀给自己的,还真没见过。
可能是因为这次赊刀的还是个孩子。
刁昐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说:“哭好了么?”
敬恒拿袖子抹眼泪,别扭地不说话。
刁昐看他这副样子,更无奈了,抬手安慰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敬恒措不及防被他摸了一下头,想起爷爷临死前也摸了自己的头,眼泪又忍不住了。
刁昐:......
事已至此,刁昐无奈地把人揽进自己怀里,轻轻地拍拍背,轻声说:“节哀。”
敬恒抓着他的衣领,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哭。
对门李婶儿好像本来是想来安慰安慰敬恒的,看到门口俩人儿抱一起,一愣,不知所措地停住。
刁昐歉意地对李婶儿一笑。
李婶儿会意,做手势示意刁昐好好安慰敬恒,然后就悄么声儿走了。
敬恒哭过,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点,退两步从刁昐怀里出来,低着头,声音还有点哭腔:“你跟我进来吧,我把刀拿给你。”
刁昐没说话,静静地跟着敬恒进去了。
一进门,刁昐微怔:家里的家具全部被敬恒盖上了白布,正对着大门的堂屋摆着敬爷爷的遗像。
敬恒去自己房间里找了一会儿,才把刀找出来,还给了刁昐。
刁昐捏着刀摆弄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以后不在这儿住了?”
敬恒低着头没说话,算是默认。
刁昐此时感觉有一种真的是自己害了这个少年的感觉,叹了口气,把小刀收起来,去给敬爷爷毕恭毕敬地上了柱香。
这是个平凡但可敬的老人。他有正义的心,却没有举报亲儿子的勇气。
“我以后不在这里住了。”敬恒看着刁昐上香的背影,突然开口。
刁昐的身影一顿,插好香,转身问他:“那你以后住哪?”
敬恒手上的钱其实不多,不可能一直租房子或者住酒店。
敬恒梗着脖子,说:“不知道,反正不住这里。”
两人就这么静默了一会儿,刁昐眯了眯眼,看着他,突然开口:“去我家吧。”
敬恒一惊,抬头看他。
被四合院切割的天光洒在刁昐身上,风把香烟吹起来,绕着刁昐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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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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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恒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搬进了刁昐的家。
实际上敬恒觉得刁昐非常不靠谱,这个人看着太飘渺了,但是敬恒也没有地方去,而且当时刁昐看着实在是有点好看得蛊惑人心,所以就鬼迷心窍地来了。
刁昐家里还看得出来刚搬进来不久没来得及好好收拾,但是已经很整洁了。不过最令人震惊的是他家院子里大大小小整整齐齐摆了一院子的刀。
刁昐帮敬恒将行李拖进了屋里,出去一看,敬恒居然还傻乎乎地站在院子里。
夕阳西下,刀光晃眼,刁昐眯着眼皱着眉抬高了嗓门儿说:“干嘛呢站院子里不进来?罚站哪?”
敬恒愣愣地说:“这些刀......你家的?”
刁昐嗤笑一声,说:“不然呢?”
敬恒还是傻傻的:“怎么......”怎么这么多啊?
刁昐:“赊刀人呢,能不多吗?”
敬恒呆住,还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刁昐都快不耐烦了,才开口犹犹豫豫地问:“你说你是赊刀人?......这到底是什么啊?”
刁昐似乎预料到他要这么问,又似乎不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神神叨叨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敬恒:“???”
刁昐再就不想解释了,一脸不耐烦地把敬恒赶进屋,自己也进另一个房间不知道干嘛去了。
敬恒刚从家破人亡的困境中勉强脱离一小会儿,以为刁昐大发慈悲地把自己带回家会安慰自己一下,结果把自己往房间里一扔又不管事了,一时间无比委屈。
他只好耷拉个脸收拾自己的东西。
刁昐给他准备的是西厢房,屋子还挺干净明亮,估计是早就打扫过了。敬恒把衣服收进衣柜,又把爷爷的遗像骨灰拿出来,摆在自己卧室唯一的桌子上。
“爷爷,我搬出来了。”敬恒低着头,轻声说,“我不想住家里了,但是也没卖,舍不得。”
他似乎不敢抬头看遗像,自顾自地说:“我搬到......”他想说搬到刁昐家里去了,但是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刁昐的名字,只好说:“我搬到那个......赊我刀的人家里去了,他家好多刀。”顿了顿,又犹犹豫豫地说:“搬来这里应该......没事吧?他应该不会骗我,我什么也没有,他骗我干嘛呢?”
说到这里,他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遗像,爷爷还是那么一副慈祥的样子。
敬恒鼻子一酸,红着眼睛说:“爷爷......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在别人家里,他不敢大声哭,也怕被人听见丢人,只小声呜咽,泣不成声。
敬恒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还是刁昐做好了晚饭来叫他他才醒。
醒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有泪痕,干巴巴地糊在脸上怪不舒服。敬恒搓了搓脸,应了一声:“来了。”
刁昐没回应,敬恒只听到了他离开的脚步声。
毕竟是在人家家里,让人家等自己不好,敬恒看了一眼爷爷的遗像,收拾好情绪出去了。
刁昐家没搞专门的饭厅,当然也有可能是没来得及,吃饭就在堂屋。
敬恒站在饭桌前,看着一盘一盘摆得整整齐齐的菜肴,略微有些震惊于刁昐摆盘的严谨——不只是菜摆在盘子里的样式的严谨,还有盘子摆在桌子上整整齐齐的严谨。
他悄悄抬眼看刁昐,带着一点少年人的探究和好奇,被刁昐发现了,赶紧收回目光。
刁昐抬眼看他,“哭过?”
敬恒一愣,立马反驳:“没有!”
刁昐不置可否,拉开椅子坐下,说:“吃饭。”
敬恒:“……哦。”他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坐在对面的人冷冷的:“刁昐。”
敬恒点点头,又说:“你还没问我呢,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