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嘉和想这样对自己哥哥说。

但他怕自己说了谈宴能气愤到一脚踢飞门，毕竟他真的这样做过。

是在得知他被贺高文设计的那一次。

如果说在三中被人孤立是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那么在舅妈家就是另一个人间地狱。

四十平的出租屋内被各种水果箱摆满，还有一辆拉水果的小三轮，将房子挤得满满当当，他和哥哥只能睡在客厅的沙发旁，偶尔半夜哥哥会把他放在沙发上睡觉，自己则缩在木板上。

舅妈不会给钱让他们去吃饭，哥哥上学的书本费都是自己攒钱，舅妈只会让他们吃快烂掉的水果。

水果里面保质期最久，价格最便宜的就是苹果，苹果快烂掉时散发出来的气味像是过期的植物油，他幼时和哥哥一起吃得最多的就是苹果，以至于现在一看到苹果就下意识想吐。

他当时小不知道为什么舅妈不喜欢他，后来才知道原因，舅舅入狱，舅妈一人养两个孩子，心情不好了对他和哥哥就是打骂，最严重的那次甚至用烧开的开水往他和哥哥身上泼。

谈嘉和记得清楚。

那一次，让哥哥彻底和舅妈决裂。

因为哥哥将舅妈的大儿子拉过来挡住了那滚烫的开水，舅妈哀嚎的声音像是只有贺高文才能看的电视机里怪物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

贺高文的哥哥贺武被开水从喉颈淋到大腿，他倒在地上，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他被哥哥护在怀里，从手臂间隙里窥见了那骇人的一幕。

那以后他就很少说话了。

他没有那一次比当时更清楚自己是哥哥的累赘。

可后来还有一个人告诉他，他不是哥哥的累赘，他看着她和哥哥领证，看着她和哥哥搬进一栋崭新的别墅，看着哥哥用心布置别墅，而后在某一天突然改变了性情。

谈嘉和往后退了一步，楼梯灯每隔一米就有一盏，谈嘉和站在阴影处，脑海中浮现出哥哥那个棕色笔记本上的文字。

所以，这个世界是假的吗。

嫂嫂会离开哥哥吗。

第七十九章

回到房间，谈宴突然觉得自己原先狭窄的房间空荡了许多。

床头柜上没那么多东西了，床上也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虽然晚上睡觉空间很大，可是谈宴就是觉得空。

茶几上有封棕色的信。

他捡起茶几上的信，拆开，里面是从福利院寄来的感恩信，一共有两张，一张是院长表达感恩的信，另一张上面是稚嫩的字迹写的各种祝福。

谈宴一眼就看到了最显眼的四个字——

万事胜意。

谈宴嘴角勾起缓缓一个微笑。

他缓缓坐在沙发上，恍惚中身边出现了舒意的幻影。

舒意穿着拖鞋在房间内跑来跑去地拿东西。

一会儿问他喝不喝水，要不要吃水果，一会儿又按捺不住地问他，也不知道谈嘉和在外面考试冷不冷.

一会儿整个人倒立躺在沙发上吟唱着诗句，长发散落在沙发边，垂在空中，十个音符能有八个不在调上，还会和他吐槽，黄春嫚小时候因为她唱歌走调带她去医院看病，以为她是个笨蛋。

舒意不满地嚷嚷：“我怎么可能是笨蛋！我大学读了两年就顺利申请了留学，我很聪明的好不好！不过老公也就是你不嫌弃我唱歌走调，我唱了这么久你都没打断我。”

谈宴摘掉耳朵上的降噪耳机，淡声道：“我的确没听到你在唱什么。”

然后就能顺利收获舒意气鼓鼓地捶着靠枕的动作。

谈宴就在想，舒意其实真的是笨蛋，如果真的听不见她唱歌，又怎么会听见她在说什么。

赵至庭知道他们冷战后还给他出主意，“追老婆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死皮赖脸啊！舒意讨厌你吗？不讨厌！讨厌你会在你发烧的时候照顾你吗？讨厌你上次买水果还会特意避开你最讨厌的苹果吗？不会！讨厌你还会和合作商聊天的时候提你的名字，不停夸自己老公吗？不会！”

谈宴知道舒意不讨厌自己，可舒意假话说了太多句，他有些分不清真话到底是什么了而已。

他靠在沙发上，抬手遮住自己微微发酸的眼睛。

十一点舒意上楼给谈嘉和端上半杯热牛奶，门打开，谈嘉和像早就守在这里等她似的。

舒意把牛奶递给他，“过两天要去和物理竞赛小团队的朋友一起聚餐对不对？钱够不够，我再给你打一笔，就当庆祝你们团队顺利夺冠，怎么样？”

谈嘉和摇摇头：“我有钱，而且大家都是AA制，不会花很多的。”

舒意便没再勉强。

谈嘉和似乎想说什么，小心翼翼看了眼舒意，最后还是垂下了脑袋没说。

“怎么了？”舒意看到了谈嘉和的欲言又止，唇角勾了勾。

小家伙回溯里还问她是不是谈宴的女朋友，真可爱。

“哥哥是不是惹你生气了？”谈集和声音有些闷。

惹她生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舒意笑了起来，有些喘不过气，笑完，她擦擦眼角的泪，点头， “对，他惹我生气了。”

谈嘉和有些懵，讷讷地说：“其实哥哥他肯定不想惹你生气，他只是不太会说话。”

谈嘉和抬起头，定定看着舒意，声音有些哑：“嫂嫂，你会和哥哥离婚吗？”

“啊？”舒意有一瞬迟疑，“离婚吗？”

“不会。”

原主那么喜欢谈宴，不会和谈宴离婚，那谈宴呢，谈宴发现原主不是自己后会怎么样。

舒意从前好像没思考过这些问题，突然起来的一问让她有些茫然失措。

谈嘉和垂下了脑袋，往常如小狗般蓬松的短发也跟着塌了下去，舒意没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

“吵架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吗？”舒意又摸了摸谈嘉和的头发，“但是我很喜欢你哥哥，知道了吗？”

谈嘉和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把星星揉碎了装进去一样。

不过舒意又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们吵架了，我没觉得我们在吵架呀。”

谈嘉和从昨日的回忆中抽身，刚刚停留在自己发梢上的触感不是假的，谈嘉和说：“因为你和哥哥分房睡了。”

舒意又笑，笑容温和又苦涩：“分房睡不代表什么。”

舒意只是太喜欢，怕分开的时候难过而已。

这段时间分房睡的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谈宴没问她为什么要分房睡，好像两人本就应该分房睡一样。

只是他似乎养成了一个习惯，早上舒意进车库开车时必能看到谈宴坐在车内等待的场景。

迫不得己舒意每日都敲敲车窗和他打招呼。

然后就会收获缓慢下降的车窗，以及一边翻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嗯一声的谈宴。

这天舒意没去公司，下午直接开车去参加孟解夏说的品茶会，但又怕谈宴在车库里等她，披着厚实的深蓝色皮草就下了楼。

她照常敲了敲谈宴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来，谈宴漫不经心抬眸，随后眉毛一皱，语气里带着几分责怪：“你怎么穿衣服的？”

里面一件纯棉的睡衣散漫地拢着一件皮草外套，搭在窗沿的手指冻得有些发青。

舒意连脸都没洗，她打个哈欠，毫不在意：“我今天不去公司，下午有约会，我怕你等就跑下来和你打个招呼，你快去上班吧。”

舒意挥挥手，又上了电梯直接回房间睡觉。

谈宴看着那扇合起的电梯门，像是有一口气梗在心头，捏着文件的手用力到青筋绷起，沿着腕骨蜿蜒起伏。

余家别墅。

余文乔正在准备下午品茶会的穿搭，各种奢侈品包包和衣服摆满了一地，余文乔像只小蜜蜂般在衣服中穿梭，时不时对着落地镜欣赏，看是否搭配。

余迟上楼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地毯上扔着各式各样的衣服、鞋子和包包，活像是二手奢侈品抛售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