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谈宴轻声的硒笑，语气中含着嘲讽和哽咽。

“105个。”

“105个试图攻略我的人，舒意，你是第106个。”

“你与之前那些女人并无任何不同，你的嘴巴在骗我，眼睛也在骗我。”

舒意在被窝里的手不自觉攥紧，指尖陷入掌心，疼痛让她清醒，可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

她并不单纯，她是抱有目的接近谈宴的。

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就道，谈宴从一开始也知道。

知道她的目的却还在纵容她又是为什么？

除非她就是原主.

是那个在讲座上大声对谈宴表白的人，是那个说自己毕业后想娶谈宴的人。

今天将谈宴护在身前时她在想什么呢？

她死了或许会返回现实世界，谈宴死了不会，她不能让谈宴死，她是真的想返回现实世界吗？

世界不是游戏，没法读档重来。

可小说不是。

所以谈宴保留有之前的回忆，甚至是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她的目的。

106个试图攻略谈宴的人。

舒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掌心的力度，疼痛感愈发剧烈，可她的心却比掌心更疼。

106次重新经历一遍自己的人生，在他面前死去的父母，为他牺牲的何记科，他日夜清醒睡不着时，这些人的面孔是不是一遍又一遍在他的眼前掠过。

舒意此刻才终于搞懂，书中被她忽略掉最重要的一环，她为什么会觉得书的内容空——

因为那部分缺失的内容需要穿书的人来填写上去。

而她不过是这之中106分之一。

是被替换人生的原主。

她不是窃取别人人生的小偷，是被窃取人生的原主。

舒意终于控制不住，一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流下，没入发丝。

谈宴看着舒意，她依旧是那样明媚动人的面容，唇色有些苍白，柔和的灯光投射在睫毛上，落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如同振翅的蝴蝶。

“骗我可以，那就骗一辈子。”

舒意听到谈宴滞涩微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扔往她心潭的石头，破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不要可怜我。”

“我不需要可怜。”

谈宴喉间酸楚难捱，他想起那些晦涩黯淡的日子，想起每天醒来都要饿肚子的日子，那个时候他总在想，世上没有童话，不会有人一心奔赴他的身边，一遍又一遍地爱他。

等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书中后更是，那些冰冷没有温度的文字折损他全部的希望，自己的人生是看客手中的一本书，一字一句描绘他全部的人生，没办法更改一个字。

不同的人顶着舒意的身份走到他身边，尝尽各类方式改变他。

她们要他放下仇恨，要他重新开始美好的生活，要他具备一切至高无上的优秀品质，那样才能被称之为男主。

他稀罕这个头衔吗。

谁还给他美满的生活，他来交换这个男主。

谈宴躬下身，将炙热滚烫的额贴上舒意冰冷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动作饱含珍重。

一滴滚烫的泪滴落舒意眉心。

喜欢我，或者爱我，用你全部的时间空隙，用烦恼、忧愁、苦涩，这些你通通都不需要的东西。

第八十六章

谈宴出门后舒意才敢哭出声，她把被子往上一拉，整个人埋进被窝，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当她脱离舒意这个身份，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观看谈宴的一生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比起一点扒出细节来了解谈宴过得有多惨，舒意更想改变。

那些过去舒意根本不想窥探，报仇也好，追究也罢，舒意喜欢谈宴，就想单纯地站在谈宴那边。

再者，她有什么资格指责谈宴。

她干擦眼角的泪，想把002喊出来。

自从第二次回溯结束，陪在舒意身边的002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更为冰冷的系统声音，舒意能分辨得清，所以也一直没和这个系统打招呼。

此刻，舒意心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002，你在吗？”

“我的任务完成了，我想兑换最初约定的那个愿望。”

她想让谈宴摆脱小说男主这个称号，想让他平平安安地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像让他仅仅是作为一个普通人长大。

很可惜系统没给舒意机会。

五秒钟的空隙后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不可以，死人无法复活。】

舒意身子都变得僵硬，攥紧了手中的被单，她不甘心地追问：“那梦境回溯有什么意义？反派值、好感度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才是谈宴即便重生都没有办法挽救自己家人和何记科的原因吗？

舒意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控制忍不住地发抖。

系统电流毫无起伏。

【意义？很多人都问过这个问题，听上去像是某种哲学家笔下难解的命题，那请问，你真的把这个世界当做小说世界吗？】

舒意被反问住，她当然没有。

周围生活的人会笑会哭，长相、性格、行为全都不一样，有自己的想法和需求，舒意怎么会认为他们是所谓小说里的npc。

就算起初因为不了解陆佳珊而制定了严苛的合同，但舒意也给陆佳珊留了一份退路，那就是在她真正为公司带来超过五千万的利益后随时都可以解约离开。

后来知道陆佳珊并不是校园霸凌谈嘉和的人后就干脆把陆佳珊当个普通小妹妹。

如果舒意承认这些人和事都是假的就等于承认她自己也是假的。

但她又不是所谓的唯心主义者，所以她沉默了。

“我没有，那我能实现什么愿望呢？梦境回溯的事情成为现实吗？”舒意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和系统谈条件。

她根本就处于下风向，只能妥协。

【可以，但你在当时存在的记忆会被抹除，你知道的，为符合逻辑，你根本不应当出现在过往的时空。】

也就是，即便舒意能改变一部分事情，即便回溯中的事情成了现实，但谈宴记不起来，也不知道那是舒意帮了他。

舒意眼眶一瞬间又重新蓄起了泪，她从不知道自己眼泪这样多，她红着眼答应了系统，声音如千斤铁一般沉重。

“好。”

换了生活环境，得到了足够多的钱财，不再需要被人冷眼，不需要别人施舍的怜悯，这样会不会离幸福更近一点？

舒意不知道，但她只能试一试。

谈宴进来时舒意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发呆，谈宴把冲好的蜂蜜水放在一旁，眉头微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疼？还是腿疼？”

舒意向他扑来的那一瞬，谈宴像是被定格住，后知后觉察觉到危险，这才带着舒意往旁边倒下，护着舒意就地滚了两圈。

只是摔了两下并不算疼，但舒意却晕了过去，那一瞬间谈宴几乎把所有可能的结果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承认他害怕了，他甚至抵抗不过所谓的世界意识。

在一遍遍的重生和固定的人生轨道中不断被压垮被欺骗，他害怕再次醒来的人不是舒意。

谈宴沉默地看着舒意，不敢上前确认，直到看见她越来越红的双眼。

“……舒意？”

舒意看见谈宴的那一刻眼眶无法遏制地红起来，听到谈宴喊她，舒意直接起身抱住谈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哭得谈宴有些束手无策。

谈宴身子僵硬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温暖的手掌落在舒意背部，轻轻拍了拍，鼻尖莫名酸楚。

“没事，我在呢。”

谈宴嗓音有些哑，但却没舍得推开舒意。

舒意极力想把眼泪憋回去，视线还是越来越模糊，舒意声音带着哭腔：“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而且……，今天说好你要接我下班的。”

谈宴肩头一阵潮湿，他将舒意抱在怀里，慢慢给舒意顺气，让她慢慢哭。

“嗯，我错了。”谈宴仍由舒意将眼泪抹在他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