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醒了一会儿，说是胸闷, 没多久又睡了。”月石将托盘递给守在外边的奴仆，上头有一碗汤药，纹丝未动。因为还来不及给少主喝, 人就晕了，她便吩咐道：“放锅里温着，等少主醒了就送来。”

奴仆颔首接过来, 转身往活房方向去。

少主这种情况断断续续持续了快半个月了，总是会无故晕厥, 可每每传了医官来后, 少主多半会再次醒过来。

医官察看都说身子无恙, 让少主多休息，要么就是开些安神补血的方子, 可效果并不理想。

今儿，本来少主要亲自送笼箱给贺法医的, 结果临行前, 人又晕了, 吃不准他何时能醒过来, 松石就只好做主代送了。

他叹道：“那平昌伯爵娘子可劲儿地给贺法医献殷勤，我瞧着像是为了小爵爷燕宸说亲来着, 看的真叫人膈应。”

月石定定地瞧松石，眼神百无聊赖, 她认为松石的操心多余：“少主是皇族, 岂是燕氏能比的？”

月石和松石都是中秋节那日, 察觉出自家少主的心思, 明明出去时前脸臭了一天一夜，还抓着他们没命的练功。结果跟贺南嘉吃了顿酒回来后，时不时的一个人傻笑。

松石还发现，从前少主对身上的伤痕从不在意。可是，自大中秋节以后，少主看那些伤痕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眷恋……

其余飙凌卫还不知，少主又是个嘴长了做样子的个性，他二人就当不知道，但很愿意帮少主助攻。

“你是没瞧见贺法医与平昌伯爵娘子的亲昵劲儿，那感情黏糊的可比亲婆媳好！”松石为了证明他没小题大做，便将在法医府门前的所见所闻说了遍。

“还有，中秋节后一日，平常伯爵娘子就邀请贺法医过府叙，这一坐就直到天黑，听说贺法医依依不舍的离去。”松石不愧是飙凌卫中警觉性最强的，就连之前的八卦都打听回来了。

月石双手环抱手臂，视线从松石身上缓缓移向了少主屋子的门，沉思道：“那个平常伯爵府有什么，是咱们少主没有的？”

松石也陷入深思，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那四辆满载货物的大平车，须臾间就豁然开然，“银子！”

月石眨眨眼，虽然听上去很肤浅，可银子谁不爱？她迟疑道：“贺法医不像个俗人啊？”

屋内。

躺着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

阿嚏—

下了马车，贺南嘉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深秋了，贺法医仔细别着了风寒。”户部侍郎李德友善提示。

贺南嘉笑笑应是，抬眸看向前方，愣了一瞬。

孟府的牌匾竟被黄绸缎包裹起来，那绸缎上，画满了朱红色复杂的图腾。府门紧闭，门上的铜圆柱都包了同样的黄绸缎，上面也是看不懂的图腾。

门头上，还贴了一排画着鬼画符的黄纸，门前左右两边分别一座麒麟石雕像，贺南嘉记得前些日子来都还没有的。麒麟石雕与地上的石板颜色不一，且没有什么日晒雨淋的痕迹，显然是新定做的。

浓浓的茅山道士风袭来，还是早起港剧影片里的那种。

户部侍郎李德在贺南嘉脸上看到了：荒唐！离谱！

“贺法医见笑了，”他神情颇为尴尬，早前来时还不见的，怎么走一趟的功夫就挂成了这样？不嫌丢人吗？放里头低调些，不成？

古人都讲究含蓄，如今贺南嘉也做官了，该是得入乡随俗的，何况因为阿通，贺氏与李氏、以及孟氏未来可都是亲家，李德又是四品官员，面子必须得给。

她摆摆手：“都是为了孟进士及第好，神灵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李德心有戚戚地应是，实则将孟家的主君、他妹夫全身上下骂了个遍。心里虽骂着，可依旧记得要事，他敲门告知门卫来意。

两人一同进府。

进去后，贺南嘉即刻抬手捂上口鼻。

李德连咳了几声，沙哑着嗓子问：“这……这是做什么？”

门卫瑟瑟道：“法师正在开坛作法。”

说完也是“咳咳—”

“哎呀—”李德恨铁不成钢道。

贺南嘉还算淡定，想对比里头，府门前那点只是开胃菜，这里面的才是重头戏呢。

刚进来时，她还以为不小心闯进了哪个仙侠剧的剧组，瞧瞧四处白芒一片，烟雾缭绕的。

咳咳—

“哎呦喂—”

“侍郎，当心—”

“这是何物？”户部侍郎李德抓起害他崴脚的罪魁祸首。

贺南嘉走近看，似乎是块骨头，正面像个骇人的鬼脸，反面却是像龙首。她记得，猪耳内的精骨就是张这样的。

“回大人，这是猪惊骨，法师说可以辟邪，为了府内其他人的安全，每隔几步就丢一块在地上。”门卫说着，小心翼翼接了过来，只恨不得抱在怀里。

户部侍郎李德：“……”

重重的甩袖，继续前行。

府内处处都是烟雾，能见度很低。

门卫引路虽现艰难，可非常的敬业，若是李大人摔了碰了，主君可不会怪烟雾或者法师，责罚的只能是他。

这段路走的挺久。

孟氏的祖籍就在京城，听闻孟辽这辈就有二十多个兄弟子妹，且都在孟府里，所以孟府是真正的大家庭呢。

隐隐约约听见了铃铛声、锣声还有乱七八糟的唱词儿，越走下去这些声儿酒越近，直到进了一处院子，这些声儿也近在迟尺了。

“李大人，到了。”

“到哪了？”李德伸出手摸了摸，索性要求道：“带我等去辽哥儿的屋子。”

门卫为难到：“法师还在做法，他说这期间不可打扰辽哥儿的。”

李德憋了许久的气，终于压不住了，“本官还非要进去，尔等若是要拦就唤你们主君来！”

真是丢人丢到祖宗那去了。

门卫彷徨失措之际，铃铛声、落声，嗡嗡乱七八糟的唱词儿也结束了，他赶紧松口气道：“法师做法结束了，请吧，李大人。”

李德：“……”

待烟雾散去，贺南嘉瞧清法师的容貌，微微一愣，她原以为要么是个胡须长长的大叔、要么就是穿着少数名族装扮的大婶，不想竟然是个年轻哥儿，瞧着年纪也就二十出头。

“贺法医，请吧。”李德的声音，将贺南嘉的思绪抽回，她跟着进屋。

孟辽的屋子里站了乌压压一片人，其中那些个年轻的男女全都是他的同辈。

管家解释：因为法师称做法需要足够多的血脉情，所以，但凡在府里的都被叫过来充数了。

而坐在屋子里厅主位的中年夫妇，就是孟辽的父母了。

二老神情皆是一筹莫展，见了贺南嘉只是微微点头示意，没什么心情说话，可他们看见李德，神情慌了一瞬，就起身迎来。

“阿兄，这般快就回了？”孟辽的母亲李氏见李德来时，先是一惊，而后即刻收起，声音虽然殷切，但更多的是心虚。

“盼我晚点来？”李德冷哼了声，他在孟辽的卧榻前扫了圈，指着那些画着鬼画符的黄纸，气不打一处来，“合着你们这是特地支开我，好给辽儿动这些旁门左道的心思？？所以我就不该来，或者再来的晚些，没碍着你们的眼吧？”

李氏被兄长一腔怒言的数落，神情是又慌又怕又悔，忙着急的解释：“阿兄，没有的事。”

说着就给了孟合一记眼刀。

孟合也在户部当值，是个无足轻重的录事，可孟合的父亲是前任的刑部尚书，大舅哥又是户部侍郎，所以即便自己人微言轻，靠着亲戚连带效应，在户部还是混的风生水起的。

但遇上了大舅哥，他就是得低一头，面露讪笑，“咱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嘛，您瞧辽哥儿都成什么样儿了……”

“那也不可病急乱投医！”李德气骂着，孟氏夫妇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听。

管家很有眼力见儿，忙将外厅里还站着的兄弟子妹给请走。李大人每每数落自家主君时，他都是这般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