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程木深故作夸张地拉长了尾音，嗓音中含着笑意，眼波流转，“那我可要离你远些。”

“不准，”孟栖将程木深的手拢在袖间，唇角微扬，“这条不准。”

“刚刚还说我说什么都准，言而无信！”

孟栖索性装作听不见，“不听，就是不准。”

程木深笑着看他。

眼前的男人清俊异常，脸部线条清晰，五官深邃立体，金色的阳光浅浅淡淡的勾勒着他的轮廓，眉宇间那一抹张扬冷然的神韵从眼角蔓延到整张侧脸，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宛若蓄势待发的猛兽，意气风发。

啧。

程木深心跳莫名加速。

怎地以前没发现孟栖这么帅呢？

是自己以前没有认真看过他吗？

奇怪。

当真奇怪。

程木深垂着头，只管看着脚下的路。

掌心传来的触感是温热的，一阵一阵蔓延进胸腔，连带着整个心都变得暖烘烘的。

在这寒冷的冬日中，身旁有一个温暖的人，这种感觉真好。

程木深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陪着自己的感觉是这样的。

孟栖忽然站定身子，转过身，将程木深狐裘上的帽子给他戴在了头上。

而后他又转了回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程木深怔了怔，“为何只有我戴，你不戴？”

孟栖一脸正经，“我不冷。”

“那不行，”程木深挣开他的手，转而踮着脚，替他也罩上了那层绒帽。

孟栖满脸都是开心，“阿深真好。”

程木深一愣，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声。

“你故意的是吧？就想让我替你戴？”

“怎么会呢？”

程木深盯着他的眼睛，成功地在里面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

“我看到了，你在偷笑。”

孟栖轻咳一声，“没有，阿深莫乱想。”

但实际上，程木深已经发现了孟栖的小心思。

霎时有些迷茫。

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让孟栖开心成这样吗？

自己之前...是有多生人勿进啊...竟能让孟栖这般小心翼翼？

当真是...

程木深在心内暗暗叹了口气。

第73章 临简，你说了算

一进孟府，两人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府中气氛的不对劲。

采音小跑着冲上前，向两人禀告着：“夫人昨夜在房中昏倒了，胡先生已在东院为夫人诊治。”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之色。

这徐氏得知孟垣被抓，自然急火攻心。

“大哥！”

孟嫣提着裙摆，也一路小跑冲上前，急切地问向孟栖，“三哥的事是不是真的！？”

孟栖垂下眼帘，“嗯，是真的。”

孟嫣的眼睛发红，说话带着哭腔，“大哥...嫣儿不怪你。”

两人同时一愣。

“三哥做错了事，理应如此，可大哥，嫣儿难过...呜...”

程木深震惊地望向孟嫣。

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儿，竟能在这种大是大非上拎清，不愧是丞相府的女儿啊。

孟嫣的眼眶中盈满了泪，“大哥...嫣儿知道，这多年来你一直被欺负着，爹爹去了...他们便更得寸进尺...”

“可嫣儿忍不住...嫣儿真的很难过...呜呜呜...”

孟栖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刚才还是泛着冷意，现下便只有疼惜。

他伸出大手抚在孟嫣头顶，轻柔地摸了两下，“嫣儿，多去陪陪你母亲吧。”

“唔...嗯...”孟嫣鼻子一抽一抽的，“大哥，程先生，嫣儿先离开了。”

看着孟嫣的身影渐渐远去，程木深忍不住开了口，“没想到你这个妹妹，这般识大体。”

孟栖敛了敛眸，沉声道：“孟府之中，除了父亲，我便只担忧她了，待三年守孝期过，我定要将嫣儿风风光光嫁出去。”

“嗯...”程木深心下一暖，“是该如此。”

“只是有时我会想，若父亲还在，知道孟垣今日的后果，会不会怪我...”

闻言，程木深也沉默了许久。

若孟老爷还在，今日手足相残的画面，会是他想看的吗？

不会。

没有一个父亲想看到自己的孩子之间落得个你死我亡的下场。

“临简...”

“阿深，父亲刚去，我便对孟垣动了手，你说，我是不是很无情？”

孟栖淡淡道，“若父亲在天有灵见到这一幕，会不会恨我？”

“不会。”

程木深的话掷地有声，“若我们不反击，受害的便是我们，自古以来，没有哪条规矩说受了伤害还不能反击的。”

孟栖的眼里似乎闪过几丝哀伤，“阿深，有时我也不明白，为何他们偏要置我于死地，多年来从不肯放弃，我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他们的事，为何人心这般狠厉？”

程木深垂下眼帘，先是极轻地碰了下他的手指，指尖微颤，而后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临简，那你会怪我吗？”

“嗯？怪你什么？”孟栖诧异地看着他，“怪你不肯让我抱吗？”

程木深愣了下，脸色猛地红了，“并非！你会怪我带你，走进这血色之中吗？”

孟栖冷哼一声，“别的我不管，我只知道，敢伤害你的人都得死。”

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温热的气息，“杀人偿命本就天经地义。”

“那便是了，”程木深绽开笑容，“孟老爷不会怪你的，真的。”

孟栖静静地看着他，深邃如海的眸光一下子变得深不见底。

“阿深，我们搬出去吧？”

搬出去便可以不再管这些人，这些事，只在属于两人的世界中。

“什么？”程木深呆了一瞬，“搬到哪里去？”

“搬出去，我不愿再看到徐氏和孟均，也想离开这个地方。”

“嗯...”程木深沉思良久，摇了摇头，“临简，现下如果搬出去，不是更给了他们对你下手的机会吗？在孟府之中，一时半刻他们还做不得什么，为了暂时安全，还是不搬出去为好。”

孟栖不耐地眯了眯眼，第二次产生了把孟府之人杀个干净的想法。

那样便没人能打扰自己和阿深了。

似乎察觉到了孟栖周身气势的变化，采音忽然开了口，“大少爷，您今日的药还没喝。”

程木深看了采音一眼，接过话，“临简，孟垣是个草包，胸无点墨且目中无人，在孟府之中对我下手这件事，只有他干得出来。”

程木深踮着脚将孟栖肩上的雪花拍了下去，转而笑着看他，“孟均城府极深，即便现下再恨我们，也不会这般打草惊蛇。”

“徐氏也是如此，苦心经营多年的慈母形象，一时半刻绝不会轻易抛下，何况孟垣此次是被陈王抓走的，我们若想摘，完全可以摘个干净。”

“至于...”程木深神情平淡，从容一笑，“摘还是不摘...你说了算。”

孟栖惊讶的说不出话。

程木深竟然也会有一天说出“你说了算”这四个字。

对于自己来说，这四个字比其他任何话都有用。

因为这四个字代表的是信任，无条件的信任。

孟栖眉峰凝起，眸光暗沉如夜。

许久，他抿了抿唇角，“阿深，我不想再留情，也不想再任人摆布。”

程木深的笑容越扩越大，一下子生动了起来，“好。”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孟栖迈开步子，向着西院走着，“只不过我的身子这般不好，怕是少不了程先生的照顾了...”

程木深被他牵着，噗嗤一笑，“那还能怎么办呢？谁让我是个郎中呢？”

孟栖没再说话，眸中却深沉了几分。

若他知道了自己身份，会不会同意和自己在一起？

还是会愤怒，愤怒到直接离开？

孟栖甚至不敢去想。

不敢去想那一幕，不敢看到程木深这般玉树临风之人，再次因为自己而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