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没作声。

“这日子可当真是难熬，辰朔哥，你懂吗？”

那位女子一直垂着头，专心致志地给萧长治剥荔枝。

“我受不住啊...受不住。”萧长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这皇位是你的，天下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现在我还给你。”

说着，萧长治开始脱身上的龙袍。

三两下便脱了个干净，仅着里衣。

他将龙袍扔在身侧，望向身旁的女子，“只是辰朔哥，临死前，我想求你一件事。”

萧长治伸出胳膊，抚上了那女子的小腹，眼含不舍，“诗诗怀了我的孩子，太医说是小阿哥呢...我想求你，留诗诗一命。”

诗诗？

这女子是余诗诗？

孟栖安排进宫的那个女子？

陆千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微妙。

但有些话，陆千觉得该说明白。

“我不杀你。”

陆千深吸一口气，苦涩道：“我从未说过要你的命。”

萧长治直勾勾地看着他，忽地咧开嘴角笑了。

他迈步走下龙椅，几步走到陆千面前，仰起头，“事到如今，辰朔哥，我还能活下去吗？”

陆千蹙紧眉头，“我....”

“无需多言了，”萧长治忽地神色一冷，袖间闪过一道寒光。

直直逼着陆千的胸膛而来。

陆千不慌不忙地反手一掌，击在了萧长治的胸前。

后者被这一掌打退了好几步，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余诗诗小跑上来扶住了他，抽泣道：“陛下...您为何一定要...”

叮地一声，袖间的匕首掉落在地。

陆千死死皱着眉，“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明知杀不了我，为何还要这般？”

“哈哈哈...”萧长治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容惨然，仿佛血淋淋的伤口一般。

“你当真以为，我很想活下去？”萧长治敛住笑声，“不过是给你个杀了我的理由罢了。”

“辰朔哥，孟栖是你的知己是吗？”

闻言，陆千一怔。

孟栖算是知己吗？

“我真羡慕，羡慕你什么都有，而我只有这皇位，还是个被施舍来的皇位！”

陆千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刀，淡淡道：“当年，是我不愿做皇帝，并非是施舍于你。”

萧长治憋着笑，五官有些扭曲，最终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辰朔哥，今日你我，总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

陆千也想笑，但终究没笑出来，只是站直身子，抿一抿嘴角，“我会将你同先帝合葬。”

“那我还是要多谢辰朔哥了...”

萧长治募地弯下腰，捡起了那把匕首。

余诗诗一声惊呼：“陛下！”

萧长治顿了一顿，“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留诗诗一命。”

陆千神色淡漠，“好。”

噗嗤！

那把匕首自腹部而过，瞬间染红了里衣。

“陛下！！！”

余诗诗嚎啕大哭。

哭声响彻整个大殿。

陆千站在原地，将手背在身后，黯然一笑，“你这又是何苦...”

萧长治苦笑一声，艰难地道：“我不愿啊...我不愿被世人戳着脊梁骨咒骂....也不愿...让你的手再...沾染上亲人的血...”

陆千的指尖微微发硬，心内涌上了一股难言的酸涩。

“辰朔哥...替我向孟栖说句抱歉吧...”

萧长治捂着汩汩流血的腹部，面露凄然，“孟合远...是我杀的...”

听到这话，陆千怔楞住了。

果然！

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孟老爷当真是被萧长治残害的！

当初萧长治便不愿孟家的势力大过李堂，更担忧日后无法控制朝堂，干脆利落地毒死了孟老爷！

而孟栖直到现在都查不出来，孟老爷究竟是如何身亡的。

“真的...是你...”

“是我...”萧长治嘴角的血流的愈来愈多。

余诗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陆千只站在原地看着。

看着萧长治眼中的光亮一丝一丝淡了下去。

看着他的胳膊无力地垂下。

看着他缓缓阖上了眼。

嘴角却带着笑意。

是释然的笑。

陆千知道，他解脱了。

从此，再无人说他这皇帝名不正言不顺。

从此，他再不会做噩梦了。

原是他自愿。

自愿将皇位还给自己。

所以做了这许多难以解释的事。

可他又太过偏激，偏激到连孟老爷那般衷心为国的忠臣都下得去手。

若说心狠手辣，他当之无愧。

陆千沉默了许久，终于迈开步子，走向殿外。

在金銮殿门口站定。

望向门外一脸期待的曹令，轻声道：“圣上...薨了。”

而后抬起头，敛住眸中的思绪，提高音调再次喊了一遍。

“圣上——薨了！”

——

第163章 带他回来

三天后。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特立新年号为：朔安。

——

朔安一年，十月一日。

京都，孟府。

天气渐凉，院内落了满地枯黄的树叶。

树下站着一身着细白绸缎的男子，正仰着头，呢喃着：“叶落了，人该回来了。”

“嗯，”孟栖缓步走近，将手中的披肩披在他身上，轻声说，“圣上的消息已经到了。”

“圣上不愧是雷霆手腕，短短三日，竟能将皇宫从里到外的整顿了一番，”程木深回过头，对他笑了笑，“他说十日之内，却未曾想仅仅三日便完成了。”

不知陆千这三日是如何过来的。

接过皇位这件事不是小事。

整个蒲国到了他的手里，怎么可能短短三日便解决了所有事。

恐怕陆千这三日来，连休息都没怎么休息吧...

“想去皇宫吗？”孟栖自身后环住他的腰，柔声道，“去看看圣上现在是何模样？”

程木深慢慢转过身，和他四目相对。

良久，莞尔一笑，“冥王大人，做好准备了吗？”

孟栖微微一怔，神色变得格外柔和。

“我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了。”

他说：“阿深，这剩余七年，我定带你看遍这凡间的美景。”

程木深的唇角抿起一丝浅笑，“我一直觉得，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何处都是美景。”

两人相视一笑。

一前一后的走着，虽未再言语，周遭却总是围绕着暧昧又旖旎的撩人氛围。

......

陆千放下手中的奏折，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抚上了自己的眉间，轻轻按压着。

为了能尽快见到云牧，这三日来，陆千基本上是毫无间断的处理着蒲国的事务。

三日加起来的休息时间也不超过五个时辰。

还好终于快结束了。

孟栖那边应该也收到了消息。

很快，他们便会来皇宫。

很快，自己便能见到祈安。

陆千没有等太久。

孟栖两人确实很快便到了御书房。

见到陆千，两人恭敬行礼，“拜见圣上...”

陆千瞥了两人一眼，淡然道：“起来，日后无需再向朕行礼。”

“是。”

陆千一挥手，屏退了所有宫人，独独留下了陆白。

待最后一个宫人撤离出去，陆千立刻急切地问向孟栖，“孟栖，这三日对我而言，是十足的煎熬，我只要一想到祈安是如何受罚的，心就完全无法平静下来。你告诉我，我究竟何时可以去救他？”

孟栖沉默了半晌，忽地问了一句，“若您离开凡间，凡间岂会陷入乱套？”

“我不想管那么多了！”陆千倏地站起身，“什么皇位，什么江山，我都不想要！”

孟栖侧过头，不作声。

程木深倒是丝毫不见外陆千的反应。

两人在来之前已经替陆千想好了完全之策。

“圣上，您想去冥界可以，但是临走之前，我们想要您下两道圣旨。”

陆千一愣，“哪两道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