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穿过了周碧筠的身体，两者交汇后又分开，周碧筠依旧站在原地，女生也没有为此停留，继续朝前走去，她们之间仿佛隔着一个时空。

常婷逸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泪痕，她把脸埋在手心里，大哭道：“对不起……”

她已经知道，刚刚的一切是眼前这个民国的女学生真实的遭遇。

那样惨烈的世界，她没办法说原谅，也没办法让对方放下去向前看。

周碧筠没有说话，她只是默然地转过了身，踩在这个她陌生的街道，寻找着曾经的熟悉。

鲜血在她的脚下汇聚，一个个血红的脚印延伸向了远方。

霍西市有座桥，桥下的江水静静流淌，映着各色的灯光，夜风拂过，灯影轻摇，浪漫而美好。

桥上有两个喝得半醉的青年互相揽着肩膀，拿着酒瓶当麦克风，撕心裂肺地吼着：“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

周碧筠伴着被唱得很破碎的歌声，站到了桥中央，遥遥望着远方，喃喃道：“我知道你们和我一样，都没有离开，我们都在等一个答案……”

魂兮归来，闻我声起。

魂兮归来，听我音归。

魂兮归来，不入冥司。

魂兮归来，还魂故乡。

……

一首招魂咒在霍西市江边缓缓地响起，幽幽地传向了远方。

平静的江面荡起了层层的涟漪，这夜，繁华的霍西市有什么被惊醒了。

……

晋海市高中男生宿舍，原本已经入睡的应宇均忽地睁开了眼睛，他捂着胸口起床，快步来到了窗边，遥望着远方。月光倾洒下来，映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应宇均擦擦自己的眼睛，喃喃道：“我哭什么啊……”

与此同时，完成了冥司的事情准备还魂的明珊忽地抬起了头，望着某个方向。

她身边的荀殊铭道：“行，你先回去吧，后面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

说完，一甩袖子就要离开，明珊却拉住了他，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问你个事，几十年前，有次人间死了很多人，那些鬼魂都入轮回了吗？”

荀殊铭立刻明白了明珊指得哪件事，毕竟那事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也是印象非常深刻的，几乎全冥司的鬼差都出动了，忙得团团转。

他沉默一瞬后摇头：“怨气不结，不入轮回。”

事后人间的道士、和尚做过很多法事，都没能送走那些鬼魂。

他奇怪地看着明珊：“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件事了？”

明珊没答，而是道：“周碧筠也是那次死的吧。”

掌握名簿的禹元洲道：“是，不过她缺失了一些记忆，一直徘徊在奈何桥上。”

明珊叹气：“她应该是想起来了。”

同情地瞅着面前两个无常，同时也给自己捏了一把心酸泪，明珊道：“现在回冥司，尽量抽调所有的鬼差去霍西市。”她拍着荀殊铭的肩膀：“干了这票，你的房子或许就有着落了。”

荀殊铭听懂了明珊的话，脸迅速由白转绿。

作者有话说：

女鬼的事件参考了史料。

第52章 魂兮归来②

霍西市江边, 支离破碎的歌声还在江面上空回响着，下方光滑的水面已经荡起水花，江面上的灯影被什么拉扯着扭曲变形。江底漫???起大片的阴影, 一点点吞噬掉上方的光亮。

终于, 整个霍西江面都暗了下来，唯有一片清冷的月影倒映在江面上, 随着水流颤动不已。

两个醉得有些迷糊的青年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一个抱着酒瓶子对着江面吼：“灯呢, 怎么不亮啦！开灯开灯！”

“哗啦啦！”

桥下水面涌动，冒出来一个黑黢黢的脑袋，那从水里冒出的人双手搭在水面上，没有动。

大约是酒精作用，两个青年没觉得害怕，甚至一脸惊叹：“兄弟这么冷的天还游泳，牛逼！”

那人并没有说话, 只是呆呆地望向了岸边。

江面上的水似乎是沸腾了，水流涌动，水底有什么漫上来, 却不是水泡, 而是一个又一个的人。黑压压一片。只不过短短几个功夫, 这些人几乎就把江面铺满了。

桥上两个青年中的一个眼神顿时清明了不少，他狠掐了自己一把，疼，是真的！

青年大气不敢喘，余光瞥向了自己的同伴, 发现好友正悄悄拿手抹脸上的汗。

夜路走多了, 果然撞见了鬼。

不过霍西市这条江里竟然死过这么多人吗？什么时候的事？国家不管吗？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冒出来, 桥上的青年又忍不住偷偷往下瞥了一眼，然而这一眼，吓得他差点儿魂飞魄散，底下的那群“人”齐齐仰起头，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望向了他。

“我……”

那声国骂被青年自己吞了回去。

他讪笑道：“对不起啊，打扰各位了，我们这就走……”

话没说完，青年就感觉有只手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啊！”

青年尖叫着跌下桥面，下方江水里的鬼却一动不动，只是麻木地望着他。

青白的鬼脸在眼前不断放大，青年恐惧地闭上了眼睛，预料中被冷水包围的窒息感没有袭来，只不过鞋底有些凉意和湿沉，水漫进去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青年睁开了眼睛，刺目的白光朝他袭来，他微眯起眼睛，才发现头顶悬着的是烈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

远处水天相接连成了一道线，青年心里疑惑，霍西江什么时候这么朴素了，岸对面的高楼呢？

这想法刚冒出来，屁股就被人蹬了一脚，青年顿时怒了，妈的，活了二十多年，他亲爹都没踹过他！他怒气冲冲地回头，结果雪亮的刀刃直接朝他刺过来，青年吓得连连后退，脚下不稳，跌坐在了水里。

冰凉的江水立刻寻到机会，透过布料灌了进来，海风一吹，青年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他却顾不得冷，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真的没看错吗？那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时无刻都出现在电视里的小鬼子吗？

旁边有人把他扶起来，低声道：“快走吧，不听他们的话就没命了！”

青年在想自己是不是误入某个抗战剧组，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不少人往江里面走。

岸上的日军粗俗地推搡着人，不听话的就拿他们手上的刺枪威胁，数不清的人像牲畜似的被他们驱赶到江里。

不少人眼里还藏着小小的希冀，希望岸上的日军只是想拿他们取乐，等他们笑过了心情好了就能饶他们一命。然而当最后一个人被驱逐到江水里的时候，岸上五六个日本军人站成了一排，在人们惊恐的目光中举起了手上的枪。

“嘭嘭嘭……”

枪口闪着接连不断的火花，枪声不绝，子弹如细雨一样落在人们的身上，开枪的人兴奋地用日语报着数字，他们互相攀比。

在这场枪击游戏中，江里的人们如麦子一般倒了下去，没多大一会儿功夫，水面上已经铺满了人们的尸体，江水冲到岸边的时候已经成了鲜红色。

青年在子弹射入身体的那刻意识抽离出去，他漂浮在半空中，看着岸上的那些凶手，扑过去对他们拳打脚踢，可是他的动作对这些人造不成半点伤害，那些日军穿过他的身体，熟练地点上了火，霍西江上火舌吞吐，从南烧到了北，一场大火烧灭了所有的痕迹，可是沉在江底的冤魂不散，如今他们破水而出，乘着水流走向了岸边。

他们茫然地站在岸上，望着前方陌生的一切。

他们的家……不见了……

青年已经在自己的身体里清醒了过来，只是心里依旧有股吐不出悲哀和愤懑，在看到桥下众鬼的模样时，他忽然抓住栏杆，用力大吼：“这里就是霍西市！”

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随着夜风散开，

岸上的众鬼们转过头，朝青年的方向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