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于黑色(11)
“所以你就要报复在一个毫无价值的人身上?曾叔叔,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丛星泽眸光落在蜷缩在一旁的人影上,道:“你把他打残,下辈子你应该就不用出来了,这笔账曾叔叔算清了吗?”
曾文身体一僵,在原地僵持良久,最后阴沉着脸看了任冬迎最后一眼,便带上帽子快速地往来时的路走,逐渐陷入了黑暗当中。
手电筒的光虚晃了两下,丛星泽在任冬迎面前蹲下,借着光注视着他,看着他隐忍的模样,替他擦掉额角的冷汗,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沉默了两秒,他说:“怎么这么狼狈?”
第10章
任冬迎攥着那张照片动了一下,脚踝立刻疼的叫人有些无法忍受,他白着脸,一声不吭。
丛星泽却没打算放过他,他将任冬迎紧攥的手打开,把那张被攥的满是折痕的照片展平,垂眸扫了一眼,他轻笑道:“怎么样?”
手电筒的光打在任冬迎侧脸,有些刺目,他半阖着眼,觉得眼眶隐隐有些发热。
他是不应该哭的,更不应该在丛星泽面前哭,于是他隐忍,努力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直到现在这一刻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丛盛会利用他。
当初在他快要心生绝望的时候是丛盛拉了他一把,他说他期盼着任冬迎能考上A大,这种从小到大由衷的感激和信任一直伴随着他长大。
然后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他,那个你一直以为的大好人其实是骗你的,他一直都在利用你,偏偏这个告诉他的人正是那个大好人的儿子,而他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你会相信谁?
所以当丛星泽第一次给他看到报纸的时候,任冬迎一点儿也不相信,甚至觉得有些可笑,明明没有人比他更加恶劣,他怎么好意思讲出那样的话?
直到刚刚的那一刻之前,他一直都是对丛盛充满信任且感激的,但是此刻脚踝处明显的疼痛感却让他有些茫然,然后下意识回避,他现在理不清这些东西,于是他想沉默不讲话。
但还是有人不愿意放过他。
丛星泽抬高他的下巴,黑眸沉沉注视着他:“怎么不说话。”
任冬迎握住他的手腕,想让他把手拿开,但是他现在用不上一点力气,只能徒劳地抓着他:“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是想听我痛哭流涕,当着你的面咒骂,还是想看我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然后伸手去向你爸爸要钱?”
任冬迎看着他,眼尾终于缓缓流下一滴泪:“你告诉我,丛星泽,你想看哪种,我表演给你看。”
热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然后滴在丛星泽手上。
丛星泽愣了一下,垂眸去看,听到他哽咽着继续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丛星泽,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一点儿都不想。”
就算是假的,他也想活在有人关心,有人期待的世界里,他是个很自私的人,他贪图这些,所以假的温暖总比没有温暖要好。
手电筒被关掉了,最后的光线消失,周围就只剩下黑暗。任冬迎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丛星泽站起来,然后扶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任冬迎站不稳,只能靠在他身上,距离太近,丛星泽的声音就一下子变得很近,就像是贴在他耳边开口一样。
他说:“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漆黑的巷子里,他们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丛星泽说:“我恨丛盛,所以你也得跟我一样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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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任冬迎躺在一张病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
脚踝已经完全肿了起来,热涨热涨的,倒是没有刚刚那么强烈的疼痛了,有护士进来,任冬迎撑着身体坐起来,忽略一旁靠在墙边的人。
裤腿卷起来,上面沾上的雪化成水,弄湿了一片,看着很脏。
护士倒是习以为常,边帮他上药边问:“是骑车摔了吧?”
脚踝青紫一片,中间鼓起一个大包,看着倒真挺像,任冬迎没否认,护士抬起下巴示意隔壁房间,说:“那里躺着五六个,全都是雪天骑车摔的,你这算是最轻的了。”
她话音刚落,隔壁房间里就适时地传出几声杀猪般的嚎叫声,伴随着护士呵斥的声音,“别喊,这里是医院,我还没开始动你呢喊什么!”
莫名好笑。
护士帮他包扎完,嘱咐了两声:“伤口不能碰水,近些天就老老实实坐着吧,不要随便活动。”说着她看向丛星泽,“你俩都是学生吧,这两天记得老老实实看着他,雪天路滑,要是下次再遇见那就挺尴尬的了。”
她说完就笑着出去了,病房内就剩下两个人,气氛莫名尴尬起来。
任冬迎视线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刚刚哭过的眼睛还泛着涩意,就只能盯着包扎好的伤口发呆。他侧着身子听到丛星泽动了一下,然后坐到他旁边。
床垫陷下去,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各自沉默。
任冬迎脑袋有些乱,他不清楚丛星泽说的那句“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是什么意思。他是个孤儿,而丛星泽从小便是天之骄子,如果不是因为丛盛,他们本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块儿的人,怎么可能是一样的人?
还有他说的,他恨丛盛,那是他的爸爸,任冬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他说出“恨”这样的字眼,他在处理这些事情上本来就不够聪明,如今更是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了,这不该是他关心的事情。
他的外套放在病床边的床头柜上,任冬迎伸手去够,不小心扯了下来,衣服掉在地上,在丛星泽脚边。
任冬迎顿了一下,丛星泽捡起来递给他,他说“谢谢”,抖了抖外套,一本书从口袋掉落出来。
是在沈乔哥哥的书店拿的那本,这次离得近,任冬迎弯腰去捡,随着他的动作,他脖颈处一条黑色的线漏出来,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丛星泽盯着,看到因为他的动作那条线穿着的东西也随之从领口掉出来,悬在半空。
那是一块很小的木牌,上面似乎还刻着字,还没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就已经被任冬迎收起来了。
任冬迎整理好衣服,突然见丛星泽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便冷着脸出去了。
任冬迎有些茫然,不清楚他是怎么了,他试着动了动腿,就明白了只靠自己根本就回不去,接下来的几天估计他都要在床上度过了。
陈阳赶来的时候任冬迎已经穿好了鞋,正安静地坐在床沿等他。
见陈阳风风火火赶来,任冬迎带着歉意冲他笑了笑:“这么晚还得麻烦你。”
见到他肿的老高的脚踝,陈阳皱了皱眉,“说什么呢,你有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来。”
他说完这句话,许久未见的杨阅阅突然也一下子开门进来了,任冬迎有些吃惊,陈阳抬头瞥了一眼,说:“晚上打不着车,就麻烦他再当回司机了。”
他这么说,杨阅阅也拿着车钥匙在门口冲他笑了笑,可任冬迎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陈阳扶着他慢慢走出去,走出病房的时候任冬迎下意识左右看了一圈,但并没有看到那道黑色的身影。陈阳抬头问他:“在找什么,有东西落下了吗?”
任冬迎收回视线,笑了笑:“没有,走吧。”
杨阅阅没有送他回学校,陈阳不让他回,意思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在学校里根本不行,得有人照顾。
“你住在亲戚家,我去会很打扰的。”
陈阳却嗫嚅着说话含糊不清,最后只吞吞吐吐了一句:“我现在不住亲戚家了。”
任冬迎看他为难,就不再问了,没想到反倒是陈阳自己憋不住了,一口气坦白:“我借住在杨阅阅家了,哎他家没人嘛,空房间多,不住白不住。”
杨阅阅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笑了笑,任冬迎眨眨眼睛,没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