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蔷薇(4)
“叫司机回来通知,那不就留我一个人在馄饨摊了吗,那样你不是更加担心了?”沈聿潇脑袋一转,反问道。
恐怕是手打的不够疼,还有心情辩解。可是沈聿潇这逻辑十分准确,毫无漏洞啊。
黎书愣在一旁,看着沈聿潇眨巴着眼睛,憋着火的嘴角差点就绷不住,一番克制才没有笑出声来。于是又轻轻地在沈聿潇手掌上打了一掌,发出略显清脆的声音,像是在鼓掌一样。
“叫你犟嘴。”黎书装作恶狠狠的模样,瞪着眼睛说道。
如此一来,沈聿潇更加不怕,因为他知道,黎书越是生气脸色越是平静。就像他们班的女老师一样,每次都心平气和的说自己不发火,然后就是一通骂,比武林绝学狮吼功还要厉害,能直接把同学们骂哭。
所以沈聿潇朝黎书做了个鬼脸,发出略略略的声音,往回跳了几步,便消失在房角的拐弯处。
黎书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却又有些欣慰。心想沈聿潇要是一直这么快乐下去该多好,可是沈天白的身体如今已经是大厦将倾。他真的不知道如果忽然有一天沈天白就死了,沈聿潇会怎么样?他能承受的住那样的打击吗?
所以是像赵玉梅说的,能瞒多久是多久,还是主动告诉沈聿潇,至少让他心里有个准备。他爹的身体状况,做儿子的有权利知道,也有义务知道。
这么想着,黎书陷入了纠结。像那快落山的太阳,已经挂在西天那么久了,还是迟迟没有落下。
日头,是越来越长了。
第六章 大厦将倾6
早起,露水还没来得及消散,徽城有头有脸的当家主人都已经到了裴府。
议事厅是坐不下这样许多人的,裴世修索性在院子里设下桌椅。
沈家到底是徽城的大户,所以位置设在靠近裴世修的旁边。
见人来的差不多,张副官看了眼裴世修,便咳嗽两声开口道:“首先感谢诸位的赏脸,诸位都是徽城颇有名望的乡绅,相信这次募集军饷有诸位的参与,一定会事半功倍。”
说着便有人拿来纸笔,准备写下各位与会人员的口述募集金额。
这样的集会往往都得有一个起头的,而这个起头的人自然任重道远。如若起的高了,后面的人必然心生怨念,若起的低了,又不能让裴世修满意。可谓是进退两难。
会场一片寂静,连树上的虫子都识趣地噤了声。
裴世修咂了口茶,坐在位子上等沈天白开口,虽然心急,但是众目睽睽也不好多加催促,于是便给张副官使了使眼色。
张副官会意,朝会场中间走了走。
“哟,原是我不周,沈老爷,您是徽城最有名望的人,原该您起头。”张副官提醒到,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沈天白知道势必是要自己来起这个头,如今张副官已然点了名便不好再继续装聋作哑。
于是笑了笑,说道:“惭愧惭愧,那我就倚老卖老了。”
“哪里哪里。”张副官忙俯身作了个揖。
见裴世修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天白便继续说道:“裴大帅替我们保得徽城一方的安宁,劳苦功高。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募集军饷自然是头等大事。我,包括在座的定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裴世修就想听见沈天白开口说个数,却没想到说了半天一句有用的也没有,心里烦躁的很,可是见底下点头称赞的,也不好太过心急。
于是也装模作样说道:“有沈老爷的这句话,裴某很是欣慰,相必将士们听到这些话也会更加在前方拼命。我是个粗人,说话直,何况也不想占用大家太多时间,所以沈老爷,就请开个数吧。”
裴世修的话绵里藏针,大家都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沈天白也不好在绕弯子,说道:“原该出一万块大洋。”
听到一万块大洋,裴世修突然眼睛里放了光,可是沈天白又继续说道:“只是如今天灾人祸,我那手底下竟有一半的佃户没了收成,不过虽然艰难,但到底不敢不出力,沈家出六千块大洋。”
操,从一万块减到六千块,裴世修想一枪崩了沈天白的心都有了。他这四千块到是小事,可是往后每个人都往少了说,加起来可是笔不菲的数字。
“沈老爷是不是太没诚意了些?”于是裴世修沉着脸质问道。
听见裴世修这样问,沈天白忙做惊恐状,捶手说道:“裴大帅这样说,沈某就汗颜了。若是遇上好年,别说一万块,两万块也是一点心意,只是如今却是天灾人祸,前儿个进了一批绸缎还在虎头山挂着呢。”
虎头山是土匪窝,沈天白的意思是沈家前段时间遇上了劫匪,损失惨重。其实何止沈家,在座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天灾人祸的,只是不敢抱怨,如今沈天白既然起了头,便也顾不得许多,纷纷说了起来。
俗话说法不责众,况且大家所述也都是事实,裴世修也不能一下子得罪全城的人,羊毛嘛,今日拔不全,来日养丰满了再拔也是好的。顺带做个人情,叫他们更加无话可说。
“裴某也知道在坐的各有各的艰难,既如此还能怎么办呢?只得裴某带头,节衣缩食呗。”裴世修装作大度的样子说,心里却恨毒了沈天白。平白的损失了十数万块大洋。
“裴大帅爱民如子,我们定全力支持。”沈天白带头称赞道。
两人眼神交锋,火已经烧到了天灵盖。
沈天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上了车,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沈天白再也支持不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仿佛随时一命呜呼。好在撑到了沈家。
“夫人,沈老爷本就不能劳累,今天这样一来,身子已经亏空了大半,恐怕十来日不能下床。”张大夫把赵玉梅和黎书拉倒外屋小声说道。
赵玉梅和黎书哪里不知道?只是沈天白这样坚持,自己也无能为力。为此赵玉梅的手帕不知道湿了多少条。
沈天白躺在床上,思维似乎非常清晰,但是却醒不过来。
黎书啊,这恐怕是我生前最后一次帮你了,如今他裴世修恨毒了我,不过他也只是恨我,这个火烧不到你的身上。往后再有瓜葛,你卖他个好就是。
只是这样的想法,却不能诉之于口,黎书自然也就听不见了。
第七章 大厦将倾7
将夜的时候沈天白才醒过来,如今沈聿潇也看出了不对劲。毕竟哪有人一直卧床不起的?
“爹爹怎么了,爹爹怎么了嘛,你们说呀,你们告诉我呀。”耳房里,沈聿潇顾不得满头满脑的汗,抓着黎书的手腕央求着。黎书的手腕被他抓得通红。
“夫人,就告诉少爷吧,如今老爷成了那副模样,好歹在老爷清醒的时候让少爷再与老爷说说话。”黎书不忍心沈聿潇哭哑了嗓子,看着赵玉梅说。
赵玉梅已经哭成了泪人,哪里还有什么主见。于是黎书心一狠,将沈天白的事全部说与了沈聿潇听。
听完话,沈聿潇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小男孩的声音还没发育,尖细的很。
“嘘。”黎书忙捂住沈聿潇的嘴,制止道:“少爷快别哭了,免得老爷听见更加伤心。如今您多陪陪老爷,多与他说说话才是正理。”
沈聿潇便立马去了沈天白卧室。
“爹。”
这一声带着哭腔的爹,沈天白已经明白,如今自己的病情已然到了瞒也瞒不住的地步了。于是吃力地张了张手,把沈聿潇搂在怀里。
“聿潇别怕,爹没事。”沈天白强忍着不适说。
“可是,黎书说你快死了。”孩子哪里知道急话慢说,况且哭昏了头,脱口说道。
“他那是吓唬你的,叫你要好好听话呢。”沈天白有些无奈,只得抚了抚沈聿潇的头发安慰道。
“嗯,聿潇最听话了,要听爹爹和娘的话,也要听黎书的话。”
“那就好,以后若是爹爹不在了,你要多听黎书的话,他呀,会好好照顾你,照顾沈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