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日常慢热文(27)
从他们家到市收容所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距离,车上,魏允没能犟过他,任由于映拿熟鸡蛋在眼袋周围滚。
他们早上起得急,于映头发都没梳,本来就是自来卷,现在乱得像鸡窝一样,魏允绷着的脸松弛了下来,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于映看他怪怪的:“你笑啥啊?”
魏允没搭理人,眼睛看向窗外。
收容所里收的最多的还是小孩,看不见的听不见的,缺胳膊少腿的,花样多得让人想都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都这样了还能活着?他们怎么活啊?
这样的孩子孤儿院收不了,他们太特殊了,所以都送到了这,请专业的护工照顾他们。
于映下车的时候,收容所的大铁门后趴了好多孩子,他们穿着从各个城市捐来的衣服,小脸被冷风吹得通红。
有些孩子认识他,老远就跟他挥手打招呼,有的孩子是才来的,不知道他是谁,但看其他小伙伴都围在这里,就也跟着凑热闹。
看见这一幕,于映心里堵得慌,明明暑假的时候才来过,现在又多了好多他不认识的人。
心一慌他就想去拉魏允的手指,拉到以后什么也不说,心就慢慢平静下来了。
魏允低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回握住。
收容所里认识于映的人还是占多数,他们刚进门,就有几个一年级大小的孩子围了上来,左一个小鱼哥哥,又一个小允哥哥。
开了这样一个头后,其他人也跟着哥哥长哥哥短,一时间满院子里全是哥哥。
收容所的唐所长带着他们往住宿区走:“暑假你们走了以后,他们在我耳朵边上念叨了好久,每天都问你们什么时候来,就姜姜,上个星期刚问过我,我就说快了快了。”
唐所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说话总是不温不燥的,浑身上下都是岁月累积的沉稳。
收容所里小孩多,于映记得脸,却不一定能对上每一个名字,但唐所长口中的姜姜,他知道。
长得白白净净,看人时眼睛很亮,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很漂亮的一个小男孩。
只是耳朵听不见,生来就听不见。
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们正在上音乐课,一屋子小孩里,他站在最前面,老师弹什么他就跟着唱什么。
洪亮稚嫩的童声本就让人听得舒服,姜姜唱歌还不跑调,当时于映都怀疑他喉咙里装着声卡。
下课后,他对着人家一顿夸,夸他声音好听唱歌也好听,夸完后还在他额头上贴了一朵小红花。
但那个孩子一直是呆呆的,全程歪着脑袋,像听不懂人话,却又在努力认真去听的小动物。
于映觉得怪怪的,问他怎么了,旁边的小孩才告诉他,刚才他在对着一个耳聋人说话。
那一瞬间,于映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怎么一个活动,他就定在那,看了那个小孩很久。
小孩得了小红花,开心得很,反应过来这个大哥哥是在夸自己,伸手去摸额头的时候,脸上还很害羞,轻轻跟他说:“谢谢哥哥。”
出神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住宿区,宿管大爷正在帮忙搬行李箱。
他们到得早,宿舍里还留着一批赖床的小孩,见到有陌生的人搬进来,三五个一群,全挤在宿舍门口看。
第一天没什么事可做,他们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整理宿舍,又将箱子里,周曼给收容所的孩子老人准备的东西分送出去,便窝在宿舍里了。
魏允坐在床铺上擦轮滑鞋,刚才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到地上,把他心疼坏了。
于映一开始搁那嘲笑,结果人家一心都在鞋子上,理都不理他。笑久了就觉得没意思,像个小猫一样蜷缩在床上,手指头揪魏允的衣服玩。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几个不认识的人,小孩成年人都有。”于映小声说着:“我感觉,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失去属于他们的东西。”
这种失去不管是对大人还是对小孩,都很极端。
比如说是大人,他们曾经拥有过,享受过,知道这些器官带给他们的感受,可突然有一天又没有了,那该多崩溃,多难以接受。
而如果是小孩,他们又该有多迷茫,因为他们从一出生就不曾拥有过,感受过。
听到他的话,魏允停住了擦鞋的动作。
小瘸子是个心思及其敏感细腻的孩子,有时候他总会钻到一个洞里,想很多东西,魏允最怕他这样。
他抬起手弹了一下于映的额头:“别老瞎想。”
又将手指插进于映的头发,帮他整理乱糟糟的卷毛。
于映抬头往他衣服蹭了蹭,小声喃喃:“没瞎想。”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这周申榜,压一下字数,周四恢复更新。
第23章 等风的孩子
相比于外面,收容所的生活是统一且单调的,哪个时间段该做什么事,规划表都罗列得清清楚楚,孩子们习惯了每天按部就班,也不觉得枯燥。
六点是吃早饭的时间,冬天亮得晚,大食堂里攒了一屋子黑压压的人头,全是排队领早餐的人。
白织灯光强烈,照得眼睛前边全是花的,于映有些微的近视,这种时候得戴上眼镜才能看清。但冬天冷,他坐在卖包子的窗口,蒸笼底下的热气全往脸上扑,白蒙蒙一片,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中途擦了好几次眼镜,魏允就把他往边上推:“你去给他们分水果,我来分包子。”
于映‘哦哦’两声,没来得及跟魏允说话,已经有人将餐盘递到窗口,忙不迭开始挑拣水果。
来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厚重的藏青色棉大衣,头上戴了个很老式的毡绒帽,全身上下被裹了个严实,只露出黝黑长满褶子的脸。
于映麻利给他挑了一个苹果一个香蕉,等着下一个人上来。
“不够,再给一份。”男人的声音很粗糙,像是从风沙里走出来的一样。
见于映有些愣住,男人侧着身子指了指远处,话里带着点口音:“那边还有一个人嘞,我给他带。”
于映循声望去,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只能看见背影,辨不清男女。于映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往盘子里又多放了一份水果。也是这个时候他注意到,男人的餐盘里放着两份主食,应该也是替别人拿的。
大食堂的餐盘是最普通的铁盘,厚厚一片拿着怪沉,放两份早餐也有些勉强,但那个男人依旧单手托着盘子走了。他一走,后面的人跟上,于映没时间多想,继续埋头忙碌起来。
过了早餐时间,一整个上午都是自由活动,有的会去复健室做复健,有的会和其他人组成小队,看书学习体育活动,做什么的都有。
往年于映会带着那些稍小的孩子,去小花园里教他们画画,今年也一样。
冬天的小花园光秃秃的,绿植被打蔫了生气,树木也掉光了叶子,一群人坐在底下没有半点美感,还要被冷风吹。
魏允理解不了艺术生这样的做法,但还是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帮忙发放画具,时不时再替他拉一下围巾,不让他着凉。
白天,他们两个人轮流带着小孩们玩,一个教画画,一个教一些简单的体育。晚上吃好饭,是于映最喜欢的环节,所有人都围坐在大教室里,中间放个暖烘烘的取暖灯,聊天唱歌讲故事。
“该我了该我了!”坐在于映旁边的一个小女孩跳了起来,脑袋边上的两个小辫儿一晃一晃的,可爱极了。
“我要给小鱼哥哥跳舞,我学了好久呢。”小女孩磕磕绊绊地走到圆圈中间。
取暖灯照在人身上热热的,小女孩站在灯光里,头发丝都被染成了金黄色,她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看:“小鱼哥哥帮我放音乐,我要跳《兰花草》。”
边上的小孩笑她,跑过去帮她调整身体方向:“小鱼哥哥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