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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以后(58)

对萧绾来说,“谢慈”能这么一直沉睡下去实在是一桩值得庆祝的妙事,可赫连铮却要为他这个师弟进到生死境里。

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们这对师兄弟了,好在这一次赫连铮至少不用屠龙,有涂山的法宝护身,他不至于死在生死境中。

凤玄微没有去接,他直接化作一道雪白流光,消失在苍雪宫内。

凤玄微离开后,江砚面色微沉,待回头看到床上的“谢慈”,脸上便又多出许多柔情。

赫连铮望着他,只觉得他此时的神情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白云悠悠,北雁南飞,长风送来这一秋的凉意,生死境外,石柱上的梵文落下簌簌的金光,似金色鲤鱼在空中快速的游动。凤玄微踏入生死境中,血池翻涌出白沫,远古时代留下的精怪残魂蜂拥而上,随即在他的刀下转眼化为灰烟,骨窟里半数的怪物成为齑粉,洒落这一路。莲狱之下,凤玄微周身金色神光可撼动天地,万千恶鬼向他俯首。

神墓尽头的石碑高耸入云,巨大的骨龙刚探出脑袋就被神光逼退,隐入云巅,长空万里,白骨如山。

凤玄微弯下腰,从白骨中摘下桃仙花,转身便要离开。

远处的石碑下面,那块笨重的石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生出一朵白色的小花,迎风舒展,摇摇晃晃。

师父……

恍惚间,凤玄微好似听到阿慈在叫他,他停下脚步,回望过去,满目的森森白骨,簇簇红花,这里怎么会有阿慈呢?

他已经顺利摘得桃仙花,回去就能治好阿慈,他该高兴才是。

只是自进了生死境里,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无端疼得厉害,像是被一条细细的丝线拉扯住,不停地下坠、下坠,永无尽头。

凤玄微想不出其中原因,他漠然收起桃仙花,转身向前,再没有回头。

身后那朵白色的小花在风里摇曳了几下,萎靡地垂下脑袋,又一场大风吹过,花瓣飘零,迅速凋败。

凤玄微完好无损地从生死境里取了桃仙花,他一刻也不停地赶回苍雪宫,将桃仙花制成药丸,给“谢慈”服下。

赫连铮心中半是高兴半是忧虑,一抬头看到江砚站在门口,江砚的面色凝重,赫连铮好奇问他:“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江砚立即扬起唇角笑道:“怎么会?”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孟三鱼在外面叫他,江砚稍作犹豫,叮嘱了赫连铮几句便走了出去,寝殿中只剩下赫连铮陪着凤玄微守在“谢慈”的身边。

“谢慈”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他们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桌上的蜡烛都要燃尽,烛泪堆了厚厚的一层。

临近午夜时分,床上“谢慈”浓密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似两片刚破茧振翅的蝶翼。他终于要醒来了,凤玄微望着他的脸颊,心绪竟无太多波动,只有些庆幸自己提前压制了心魔,才能亲自到下界来为他摘回桃仙花。

然而他的这一点庆幸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床上的“谢慈”缓缓睁开眼,眨了一会儿,最后茫然地看向凤玄微,那双乌黑的似琉璃般的眸子里透着淡淡的疑惑。

这不奇怪,凤玄微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一点下颌,他到下界来本来也没想让阿慈和赫连认出他来。

可在这一刹那,在对上“谢慈”目光的这一刹那,凤玄微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盆冰水浇落下来,让他从头到脚凉个彻底。

“谢慈”张开口要问眼前之人的身份,凤玄微的动作更快,他伸出手,似一道闪电猛地掐在“谢慈”的脖子上,厉声问道:“你是谁?”

“你在做什么!”赫连铮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一个箭步从后面冲上来,与此同时长剑出鞘,直接横在凤玄微的脖子上,沉声道,“你给我松手!”

凤玄微完全没有理会赫连铮,他凝视着“谢慈”的那双眼睛,黝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凤玄微脸上那张无悲无喜的空白面具,他轻声说:“你不是阿慈。”

赫连铮皱起眉头,满脸愠怒,这哪里来的棒槌,上来就说阿慈不是阿慈。

他的剑已贴到凤玄微的皮肤上,口中喝道:“他不是阿慈难道你是?”

然而凤玄微好似听不到他的嘲讽一般,他掐住“谢慈”脖子的手开始收紧,冷声逼问:“阿慈在哪里?”

“谢慈”也不回答,双手挣扎着啊啊乱叫,本来苍白的脸倒是因此多了些许红晕。

赫连铮看得心疼,见他还不松手,手腕一抖,长剑便在凤玄微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他怒道:“我是他师兄,我难道认不出——”

他的话未说完,凤玄微脸上的面具生出数条细细的裂纹,伴随着细微的咔哧声,面具沿着那细纹碎裂开来,随后似鱼鳞般从他的脸上一片一片脱落。

于是,他面具下的那张脸显露出来。

秋风顺着窗缝吹拂而来,红帐摇动,灵犀香断,殿中一片寂静。

赫连铮呆在原地,他持剑的手都颤抖起来。

许久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师父?”

第43章

当的一声, 赫连铮手中的长剑落地。

外面的江砚听到殿中传出的异响,转头快跑过来,他刚推开门, 凤玄微空出的那只手在半空中一扬, 于门口立下一道结界,将他拦在外面。

江砚伸手重重拍打面前的结界,抽出长剑在上面胡乱砍去, 但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力气,都不能伤到此结界的分毫,他在这里只看到凤玄微的一点侧脸, 却能看见赫连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砚瞠目欲裂,破声嘶吼,赫连铮在那里傻站着干什么呢?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谢慈”被人杀死!

赫连铮听不到江砚的声音, 他整个人还糊涂着, 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他亲手埋入土中的师父居然能再一次活着站在自己面前, 这怎么可能呢?

可眼前这人的确与他师父长得一模一样。

他本来奇怪他为何会为了阿慈只身前往生死境,如果他是师父, 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而且其实赫连铮这些年也一直有过疑惑,师父那么厉害, 当年怎么会轻易死去?

如今师父真的死而复生,他这心中是该高兴的, 但前提是他的那只手没有正掐在“谢慈”的脖子上。

这要让他怎么办?

他觉得“阿慈”就是阿慈,师父也是师父, 他要怎么才能分出他们的真假来?

赫连铮知道自己不是很聪明的人, 当遇见他一时无法解决的问题时, 他首先做的是要冷静下来。

赫连铮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小心问凤玄微:“你真是……师父?”

然而凤玄微根本回答他的话,只盯着床上的“谢慈”,双眼赤红,似有入魔之相。

而“谢慈”的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他想扒开凤玄微钳在自己的脖子上的那只手,却使不出力气来。

“您先松开阿……”赫连铮话快说完,见凤玄微面色阴郁,又改口说,“您先松开他。”

他握住凤玄微的手腕,恳求道:“您这么掐着他,他也说不出话啊。”

凤玄微似清醒了一点,他微微松开手,仍在问道:“你到底是谁?阿慈在哪里?”

“谢慈”狠狠瞪着眼前的凤玄微,他脸上满是恼怒,哑着声音叫道:“我是谢慈,我是谢慈!”

“我就是谢慈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声调拉高了一些,语气里满是委屈,像极了小时候明明把药偷偷倒掉却不承认的阿慈。

他的神情动作都和过去一样,但并不是只要是一样的他就是阿慈。

在“谢慈”要醒来的时候,凤玄微心中便明白过来,他一直是在装病,自己从生死境里带来桃仙花对他其实没有任何用处。

他以为是阿慈又在胡闹。

他宁愿是阿慈在胡闹。

他是有许久没有见到阿慈了,也总算不出来有关阿慈的一切,但不至于连是不是他都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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