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平米(12)
段知友一怔。
这语气是江淮惯用的平淡坦然,可他说“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这条微博显示有一条评论,段知友点开一看,原来是江淮自己评论自己的,评论时间是昨晚。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爱上直男。”
段知友盯着屏幕,目光震荡。
“爱”这个词太重了,他想也许这是江淮为了凑对随手写就,可它像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攥住段知友的心脏,让他好痛好酸。
他盯着这句文字,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视线中出现江淮的身影,他才如梦方醒,快速将手机锁屏。
江淮是从阳台走来的,带着一身寒气和淡淡的烟草味儿,他疏离的目光从段知友身上掠过,对方与他视线相碰,率先飞速移开,江淮抿了抿唇,朝他走近。
段知友心跳得快了些,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乱划。
“左瑶给我发消息了。”江淮嗓音淡淡。
段知友一脸错愕:“什么?”
江淮转了转手机,能看出屏幕上是聊天窗口,但他并没有给段知友细看,只是简略地说:“她想追你,请我帮忙。”
江淮垂着眼,平静的脸色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段知友脑中空白了一瞬,接着缓慢地去理解他说的话……左瑶,竟然让江淮帮忙追自己?他的第一反应是:江淮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去和左瑶聊天的呢?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句话。
江淮等着他的反应,可段知友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他解释:“我,我现在不想谈恋爱,昨天已经让人告诉过她,她问过陈寻的女朋友……”
“我说我做不到。”江淮打断他的话,眉宇间浮现一点不耐烦。
“为什么?”段知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神色一僵。
“因为。”江淮一顿,段知友紧张得捏紧手机,接着便听江淮冷笑一声,说:“我看起来很闲的样子吗?”
他没有提起两人之间的事,段知友心头一松,可心里却谈不上高兴,段知友说:“……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江淮挑了挑眉:“不告诉你,你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人家小姑娘的心意?”
段知友:“……”
江淮没等他说话,又短促地笑了下,近乎于嘲讽:“毕竟我有经验,不是吗?”他嘲讽的对象是他自己。
这抹讽笑仿佛是从那张名为“波澜不惊”的面具下偶尔泄露出来的,一闪即逝,江淮很快恢复平静,像一位普通朋友那样,对段知友说:“左瑶是一个好女孩,性格好长相漂亮,我……我想象不出比她更好的女孩是什么样了,其实你可以和她试一试。”
他的话说完,宿舍里十分寂静,隔壁不知在做什么,几秒后骤起了一阵哄笑声,这边也听得十分清楚。
段知友注视着江淮,目光逐渐变得锐利。
江淮移开眼,转过身准备停止这次交谈。
段知友倏地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他冷冷开口:“江淮,在我跟前说这一通违心的话,你爽了吗?给我整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装模作样呢?”
段知友不明白自己的愤怒从何而来。
仿佛他让一个人受了伤,可这人不去治疗,还要当着他的面将伤口撕扯得更严重,然后笑着对他说没有关系,我不介意的。这人想让他分担痛苦,又想让他觉得愧疚,还要摆出一副坦然乖巧的样子,真是太坏了……可是这个人做到了。
他让段知友痛了,也让段知友愧疚了。
江淮身影一顿,神色瞬时有些狼狈,半晌才涩声道:“是啊……我很爽。”
江淮分明是清楚的——段知友对左瑶没有心思,无论是从昨日段知友和她连麦时的态度,还是左瑶与他聊天时透露的信息,还算了解段知友的江淮都能明白这点。
然而他为什么还要对段知友说这一番话?他真想让这两人在一起吗?怎么可能! 段知友说的对,他是在装模作样,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原来他站在段知友面前,就是想让对方看见,撮合自己喜欢的人与其他人的他,真的好委屈好可怜啊。
真是……太狼狈了。
“我不爽。”段知友绷着下颌,看起来十分冷硬,他重重地呼吸了一下,努力地放缓神色,对江淮说:“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也不要再让自己伤心……不值得。”
第16章 他做梦了
良久,江淮说:“我知道了。”
段知友沉默着。
门被急促地敲响,段知友回身打开,穿着防护服的宿管阿姨拎着消毒水快步走进来,喷雾让宿舍里有种云雾缭绕的感觉,刺鼻的味道飘浮在空气里。
宿管阿姨例行绕了一圈完成消杀,正要走出去,忽然转头看了看这两个都站着的男生,嗅到点不同寻常的氛围,沉默少顷,阿姨规劝:“不要在宿舍打架。”
说罢,阿姨瞪了看起来更有威胁性的段知友一眼。
段知友:“……”
不等他们解释,阿姨就走了出去,赶着给其他宿舍消杀。
门合上,江淮轻轻笑了笑。
段知友皱眉:“为什么只瞪我?”
江淮:“你看起来好凶。”
“有吗?”段知友挑了挑眉,走到镜子跟前,与镜中映像对看,“没有吧……”
江淮没再理他,已经坐在桌前看书了。
方才的剑拔弩张归于平静,仿佛从未存在过,两人心照不宣地各自松了口气。
好几天没联系的张帆忽然告诉段知友自己确诊了,段知友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张帆说自己状态很不错,只是闻不到女朋友的香水味儿了,然后是一串哈哈哈。
段知友无奈:“你怎么还嘻嘻哈哈的?”
张帆沉默数分钟,写道:“丧事喜办。”
这个话题没继续,张帆又问起段知友和江淮处得怎么样,段知友犹豫了半天,打了字删掉重重复复,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在张帆的催促下,他挤出一句:“江淮要是女孩就好了。”
张帆送他一张大大的白眼。
“你是块木头吗?段知友。”
“不是。”段知友顿了顿,说出内心最深处的忧虑,“我只是觉得,如果结局注定不好,那还为什么要开始?”
他预见那条路的尽头是黑暗的、充满争吵的、众叛亲离的,不如趁一切情感尚且朦胧,将它们扼杀在摇篮中,这样对彼此都好。
张帆没有回答他,却提起另一件事:“19年我在国内那阵,哥们儿特喜欢一歌手搞巡回演出,国内站就在S城,我拉你一起去,你当时也闲但就想窝家里打游戏,说下次一定,现在都快2022年了,你还记得这事吗?”
段知友:“???你怎么这么跳跃!”
段知友回忆片刻,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儿,念及张帆现在病了,他在其控诉下感到一丢丢愧疚,扬言:“等疫情过去,无论那谁在哪儿搞演唱会,哥们儿都飞过去陪你看。”
张帆:“晚了,那哥们儿前段时间飙车GG了。”
段知友:“……”
张帆:“就是忽然想起这事了,感觉挺遗憾的,世事无常啊,全他妈是不确定性,谁知道未来该如何继续?你有时候想得太多太远,就会止步不前,徒留遗憾。”
段知友明白张帆是什么意思了,可他却不知说些什么,只能插浑打科:“大师,我悟了!”
和张帆结束对话后,段知友才觉惆怅,他盯着屏幕直到其自动变黑,他静静地看向江淮,很奇妙的,这一刻江淮也从书中抬头,两人的视线刚巧撞在一起。
江淮移开视线,将书翻了一页,本来很微小的声音因为宿舍里的安静听得很清晰。
段知友感受到一种柔和的力量,从心脏里溢出来。
晚上段知友做了个梦,不太健康那种。
梦是很混沌的,前半段比较灵异,他和江淮穿着校服,走在放学的路上,太阳忽然像印度飞饼那样甩了出去,而它原来的位置上,太阳还在。在轨迹上,留有一串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