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澜(49)
今年就更开心了,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叔叔。
说起新年,其实中国地域辽阔,南北方的一些习俗差异很大,例如南方的年夜饭桌上会有八宝饭,北方则是包饺子。
邓叔原是不打算包饺子的,但拗不过周思的好奇心,想想包顿饺子也不错,四人围坐一张桌子,一个和陷,一个擀皮,两个负责包。
周思第一次包饺子,有三角的,有四方的,有破洞的,还有包成馄饨样的,总之形状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周琦澜包得倒是像模像样的,邓叔夸赞道:“小琦第一次包就包得真么好,难得啊。”
手里包的饺子个头饱满,边褶齐整,还不会开口。周琦澜又包完一个,贴着笼布摆放码好。周乐湛擀皮还不够周思一个人包的,急得催促道:“湛叔叔,你快些!”
饺子皮包完,周琦澜可以趁机偷会儿懒。他看着桌上的饺子,想起了钟既。钟既是北方人,新城也有除夕吃饺子的习俗。监狱每年除夕都会准备饺子,但不是现包的,都是速冻的。牢里最后一年的除夕夜,钟既从厨房弄来一袋面粉,也不嫌麻烦,亲力亲为包了一顿饺子。
白菜猪肉馅的,包了约莫四十来个,钟既在其中一个饺子里夹了硬币,他说谁吃到了,谁来年财源滚滚,大吉大利,寓意福气。
他在那个饺子上做好记号,出锅后,单独挑到周琦澜碗里,“吃吧。”
周琦澜看着碗里唯一的一个饺子,“这不算作弊吗?”
钟既笑道:“什么作弊?这就是为你包的。”
思及此,才发现,这个新年他已经不在新城了。
周思在一旁绞尽脑汁,“还能包个什么样的?”
周琦澜便道:“包个硬币吧。”
“啊对!包硬币!”周思脸上沾的都是面粉,手舞足蹈地说道,“我在电视里看到过!可以在饺子里包硬币,包辣椒,还能包糖包花!”
周思从凳子上蹿下来,“我去拿硬币!”
到了晚上,五花八门的饺子下了锅,周思吃到了包辣椒的,辣得嘴巴斯哈斯哈地满地打滚,连灌了两大杯牛奶,这才勉强压住嘴里的劲头。
带硬币的饺子邓叔吃到了,老人家笑道:“看来来年要行大运了。”
周琦澜吃到了花,周乐湛吃到了糖。邓叔说:“包了四样,一人一个,还挺公平。”
辣得嘴巴通红的周思可不觉得公平,“啊,怎么就我吃到的辣椒!我想要你们的,我不要辣椒,真的辣死我了!”
家里有一个周思,这年过得确实热闹不少。
到了除夕那一天,周琦澜将一早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周思兜里,周乐湛和邓叔也各准备了一个。晚上,一家人坐在客厅看春晚,郑姨打来电话,告诉周思,她藏的红包在电视机后面。
算上从电视后面翻出来的那一个,周思手里的一共十个红包,小财迷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好多呀,我是个小富公了!小叔叔最大方,给了我七个!”
原本闹着说要守岁的周思,还不到十点第一个睡着了。夜里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万家灯火,除旧迎新,爆竹声不断。
周乐湛扛起周思去到院里点仙女棒,周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晃着手里的小烟花。这是周思要求的,一定一定一定要在十二点叫醒他。
周琦澜望着天边绚烂的烟火,周乐湛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扣,“小琦,新年快乐。”
除夕过完,正月里该是忙着走亲戚的。不过周琦澜没什么亲戚,也就省了出门拜年,周乐湛也不再接手生意上的事,所以也没人给他们拜年。
年后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周乐湛已经在那边找好了房子,帮周思安排好进一所国际学校,等过完十五就走。
初十这天,家里来了一位远客。
周琦澜坐在院中晒太阳,钟既就站在门口,隔着铁门栈栏,恍惚间,好似又一次地遁入梦境,两厢遥望。别墅周边的十余个便衣保镖闻声聚集,只等命令行事。
邓叔打开门,请他进来。听说是来找周琦澜的,热情地邀他入座,又回屋泡了壶茶。周琦澜回来至今,还从未有朋友来拜访。
周琦澜合上书,“邓叔,起风了,带周思进去添件衣服吧。”
“诶,好。”邓叔领着周思进屋,周思好奇地一直回头张望。
冬日的院里冷清,枯木萧条,钟既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
周琦澜围着炉子煮茶,眉眼低垂,微笑道:“好久不见。”
周琦澜头上的青茬长长了些,不再是劳改犯的发型,“你怎么来了?”
“早听闻你出狱有段时间了,知道你住这,特地来看看你。”钟既面色孱弱苍白,这几日天气回暖,他却裹得严实。
茶水咕嘟咕嘟地冒泡,周琦澜听着茶水沸腾爆破的声音,问:“你说过要送我出狱的,你食言了。”
钟既脸色苍白的不像常人该有的肤色,“抱歉,遇上些事。”
所以是因为事情耽搁了没有来,还是他根本就来不了。
周琦澜抬眸,隔着白烟沸腾的水雾望向钟既,“那今日怎么来的?”
钟既没有马上回答,捂着胸口咳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问:“昆明,还去吗?”
周琦澜垂眸道:“不去了。”
钟既问:“为什么?”
“我马上就要走了。”
“去哪里?”
“威尼斯。”周琦澜淡然疏离道,“过完十五就走了。”
“哦。”钟既蹙眉,脸色愈发得苍白。
两人一时间都不再说话,半晌沉默后,又听钟既问:“那我们……”
“没有我们。”周琦澜打断他,“我说过,我是骗你的。”
别墅四周的保镖总是时不时地往这边瞧,都是百里挑一的打手,他们根本就出不去这道门。
“骗一骗自己,也许就没有那么难熬了。”外面人群看似分散,实则早已戒备待令,周琦澜深知,他走不出这道门,“我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
周琦澜残忍道:“你也不想想,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伤害过我的人。你指使刀疤找人打我,扔我进水箱,你明知道我怕黑,却将我关禁闭。我讨厌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喜欢你。”
钟既苦涩道:“所以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哪怕是某一瞬间?”
周琦澜像似听了好笑的笑话,嗤嘲一声:“这五年我都在利用你,生日那次也是我骗你的。你看,你不是上当了吗?你伤害我,我骗了你一次,也算扯平了。”
“如果你今日来就是为了来说这些的,”周琦澜下了逐客令,“那你可以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钟既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周琦澜远远地目送钟既离开,惟有如此才能保他性命。
钟既回到车里,身体早已到了极限,衣服的遮掩下伤得极重,几处伤口的血渗透纱布。他脱下衣服,捂着嘴角闷声咳嗽。钟定看他这样子就哭了,“值得吗?命都不要,就算会被钟开静打死,也要来见他吗?”
掌心摊开的纸帕上都是血,钟定看见,心疼道:“他就这么好吗?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喜欢到身负重伤也要来找他,喜欢到宁愿违背钟开静也要来见他,喜欢到从地下室跑出来,哪怕回去会被打死也要带他走。
“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呢?”钟定哽咽地哭道,“他喜欢你吗?他愿意跟你走吗?值得吗?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钟既紧紧捂着伤口,喉咙里都是血沫铁锈的腥气,他湿了眼眶,满眼落寞:“钟定,走吧。”
第57章
周思不知道小叔叔为什么哭,哭得那样伤心,那样绝望。
周乐湛走进卧房,来到周琦澜身旁蹲下,周琦澜一双哭红的眼睛声泪俱下道:“你知道吗?这五年来,每次面对钟既,我都要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不爱钟既,我不爱他,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他。他伤害我,欺瞒我,骗我,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让刀疤找人打我,让别人扔我进水箱,关我进厕所……正因为我都知道,所以我应该讨厌他,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