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番外(107)
顾翌安一路拉着俞锐,最后从幽深静谧的校园小道里穿出来。
视野变得开阔,景象也随之变幻。
俞锐眼里闪过一秒的惊讶,因为顾翌安带他来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医大著名的情人坡。
驻足在路边,俞锐都还没回过神来,顾翌安忽然转过身,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灼热的气息落在耳边,吹散冬夜的冰凉,俞锐猝不及防,眼睛睁得溜圆,整个人紧张到甚至有些颤抖。
唱了一晚上,喉咙本就干涩沙哑,嘴巴张半晌,他才怔怔地叫了声:“翌哥。”
“嗯。”顾翌安手心贴着他的后脑勺,很轻地揉了揉。
“我很喜欢。”清哑的嗓音带着气息也带着温度,顾翌安在他耳边说:“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听到这句话,俞锐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他半张脸还埋在顾翌安颈窝深处,闷闷地笑着,回了声:“喜欢就行,我就怕你不喜欢。”
顾翌安一整颗心早就塌陷。
胳膊松开,他微低着下巴,看向俞锐,柔声说:“那...翌哥帮你打个分,好不好?”
无论是说话的嗓音,还是看向俞锐的眼神,全都太温柔了,俞锐沉在顾翌安的眼睛里,感觉自己像是要溺水了一样。
他眨了下眼睛,没转过弯,反应半天还有些懵:“不是、不是满分吗?”
顾翌安牵动嘴角,微微一笑。
而后,他食指抵上俞锐下巴,轻抬起来,轻柔的吻缓缓落下。
唇瓣相贴,带着冰凉的触感,又带着些微的甜,呼吸错乱交替,心跳也愈发狂乱不止。
毫无预兆的吻,俞锐睁着眼睛,彻底懵了。
视野里,夜色漆黑,像是打翻了整瓶墨汁,可周围还有一片挺直静谧的海棠树林,海棠花皎白盛放,细细的雪花漫天飞舞。
零散的,大片的白,像是在刹那间点亮了这一整片夜空,也点亮了他一整个世界。
半晌,顾翌安松开他,薄唇贴近俞锐烧红的耳朵:“是满分,盖了章的满分,我们的小刺猬考试从来都是满分,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倏然回神,俞锐睁大眼睛问:“所以翌哥...我们刚刚是在接吻吗?”
顾翌安嘴角上扬,眼尾也藏不住笑意。
他再次抬起手,拇指指腹从俞锐嘴唇轻柔地擦过,很快又低下头,更深地吻下去。
这次是长长的一个吻。
久到俞锐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顾翌安这才松开他,笑着对他说:“刚那个不是,这个才是。”
顾翌安的吻,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太温柔了。
像沉醉的晚风,像撩人的月色。
俞锐从恍惚发懵的状态,渐渐抽离,很快就开始飘了,他像是被人灌了一坛陈年老酒,醉得一塌糊涂,整个人都是晕的。
明明是顾翌安过生日,他却比谁都还兴奋,发起疯来不管不顾,最后不知怎么就爬上那棵见证他们初吻的海棠树,说什么也要把树枝折回去种起来。
结果折腾一出回到宿舍,俞锐这才想起,顾翌安生日马上就快过完了,他却完全忘了还有生日蛋糕这回事。
恍如兜头浇下一盆凉水,俞锐缩在被窝里给顾翌安打电话,声音闷着,感觉自己忙活半天全白费。
顾翌安笑着跟他说没事,俞锐却还是懊悔不已。
凌晨已过,宿舍楼里一片安静,顾翌安开门走到阳台,低声说:“那,没有生日蛋糕,换个条件怎么样?”
“行啊,你说。”
“以后每年的平安夜,你都唱一首歌给我听,好不好?”
“行啊,”俞锐应得很痛快,还说:“每天唱都行。”
顾翌安轻声笑笑:“不用每天,就今天,每一年的今天。”
俞锐干脆地应了声好。
可下一秒,他裹着被子翻了下身,又说:“那你生日愿望还没许呢,没有蛋糕,还是可以许愿吧?”
顾翌安愣了一下,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和俞锐初识的那个冬夜,于是他说:“生日愿望,你来帮我许怎么样?”
“成啊,”俞锐想都没想就说,“那我就许愿,你得跟我好一辈子。”
冷风吹在脸上,顾翌安嘴角轻扬,笑着问他:“你这许的到底是我的生日愿望,还是你的?”
“那就反过来,你许愿,我跟你好一辈子。”
说完,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顾翌安听见很明显的一声呼吸,两秒沉默,然后俞锐对他说:“翌哥,我帮你许的愿,我帮你实现。”
心尖像是被人掐住一角,软得有些发酸,顾翌安久未出声,他握着手机站在阳台,视线落入茫无的夜色中。
片刻后,他轻闭上眼,温柔且郑重地应下一声:“好。”
———
那时年少,爱一个人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和热烈,青春和爱恋同时盛放,宛如一场炸裂在天空的绚烂焰火。
一别十年,山水都走遍了,风雨也都看过了。
顾翌安曾以为二十岁生日那场焰火早已燃烧殆尽,而他此生,永远也不会再有比那晚更加震撼的时刻。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点开相册,透过屏幕看尽这十年间,俞锐录给他的每一个生日视频,以及答应在每个平安夜唱给他听的歌。
又一次——
十五年后,顾翌安又一次感受到俞锐所带给他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震撼。
他静坐在书房,也没开灯,屏幕微弱的反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长睫微垂,细碎的阴影覆落在眼底,眸光隐没其中,却又止不住地颤动。
关了静音,电脑屏幕上那些视频,还在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
已过凌晨,整个杏林苑都昏睡过去,连空气都是沉默的。
黑暗将时间拉得无比漫长。
许久,久到像是前半生又一次重走了一遍,顾翌安抬起眼,视线斜穿过客厅,远远地看向露台。
稀薄的月色下,白海棠傲然挺立,雪白花瓣开得正盛,风吹着枝叶,很轻地,连带着树影一起摇晃。
他愣愣地出神,万千思绪纠结缠绕,让他喘不过气来。
从小到大,太多人说他冷静理智,他的人生从出生那天开始,就像是一列行驶在既定轨道上的火车。
读书学医,选择神经外科,他从没辜负父母还有顾景芝的期待,甚至远比他们所期望的更好。
唯独俞锐是他的意外,也是他唯一的叛逆。
顾翌安三个字,在所有人眼中,足以匹配天之骄子四个字。
但作为另一半,他个性寡淡沉闷,生活又枯燥无趣。
天生性格使然,他自尊心和占有欲都很强,大多时候都在被动地接受,很少会主动去表达什么。
可俞锐却全然不同,他从小无拘无束地长大,想什么说什么,活得热烈又张扬。
尤其他天赋高,似乎这世界上,只有他不想,而没有他不能的事。
二十岁生日的那个夜晚,俞锐帮他许愿,说会和他好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这样的承诺,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就像一场孩子气的玩笑话。
可他却当了真。
于是在分手的那天,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强忍着心痛,却还是忍不住质问俞锐,他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说过的一辈子,还算数吗?
研讨会结束的那天,他跟徐暮说他在赌,徐暮问他赌什么。
他笑着没说话。
赌什么呢,赌一句年少戏言,一个早已被俞锐抛诸脑后的,许给他过期的生日愿望。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自己过于可笑。
他习惯了什么都不说...
就像杏林苑的家,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过回来,也无数次害怕自己再也回不来。
如今他真的回来了。
甚至家里所有陈设和布局,连日常用品的摆放都一如从前,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一样。
本以为他攥着一把过期的钥匙,再也打不开外面那扇大门,也回不去以前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