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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如参商不须别(29)

作者:叶秀 阅读记录

神佛皆惧,天下惊殊。

“薄远州,我最后问你一遍。”

薄燐压低了染血的眉宇,冷冽的目光从散乱的额发里穿刺出来:

“明百灵是你杀的,是不是?”

当时师父……说了什么?

薄远州保持着悠容淡逸的笑意,千山暮雪都禅定在了他的表情里:

“……我们雪老城,还真是惹到了了不得的人啊。”

薄燐猝然从迷梦里挣脱出来,冷汗涔涔地浸透了衣裳。

他胸膛缓缓起伏了一轮,低头去掐自己汗津津的眉心。四季雪安睡在破晓前的黑暗里,窗外下着哀艳的梨花雪,偶尔传来花瓣掸在窗纱上的窸窣声。

他看向塌上的云雀,女孩居然已经醒了,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褥里探出了一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薄燐:“……”

薄燐刚想来一句早,却发现自己喉咙梗得厉害,嘶哑着抽不出声音。云雀从被子里探出了手来,薄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凑近,女孩温软的手指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脸。

薄燐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云雀又缩回了手去,在被子里拱了拱,又从被子里窜了起来。薄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云雀是在扣衣裳,——还扣错了,单薄瘦削的肩颈袒露出大片大片病态的苍白。

云雀面无表情地坐在塌上,跟藤椅上的薄燐对视了片刻,末了张开了双臂:

“过来,抱。”

薄燐低下头去,低低地笑了一声。云雀以为他要说什么烂话不动声色地拒绝自己,——没想到下一瞬她就被拉进了一个凶狠的拥抱里,薄燐的体温一直都非常的低,云雀在他收拢的气劲里无端地哆嗦起来。

——她被勒疼了:“……薄燐?薄燐?”

薄燐倏然放开了她,云雀猝不及防地摔进了被褥里,在定睛时薄燐已经反手握住了残雪垂枝的刀柄:

"哟,大早上的,火气这么大?”

诶?

云雀裹进被子里再探出头来,庭院里梨花深深,一道人影沉默地立在漫天哀艳的梨雪里,表情像是四月森濛的凉雨。

——薄燐的师弟,白潇辞。

第24章 、说第二十一:第四日•大囍日(下)

薄燐:“……”

“小阿白,”薄燐展臂掀了外衣披上,吊儿郎当地往门上一靠,“你追媳妇儿要是有这么勤,儿子都跟大鸟一样高了。”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云雀愤怒地从塌上扔出只水碗砸他,薄燐游刃有余地反手接住,垂腕接向一旁滴水的竹筒,哗哗地压了碗水送到嘴边:

“怎么,吃个早饭再打?”

清晨熹微的天光漏过梨树繁茂的罅隙,浇出一连串细碎如浮萍的影子。白潇辞沉默地站在重重掩映的梨树里,像极了一道雪做的谜题。

薄燐啧了一声,脸色变了变:

“小阿白?白阁主?”

“——白潇辞?!”

云雀听见庭院里的动静,她膝骨有伤,只能从塌上奋力挪出来了一些:

怎么了?

薄燐抬臂接住了向前倾倒的白潇辞,脸色沉沉地把水碗里的水喝完:

“——没事,我这倒霉弟弟被人暗算,快死了而已。”

.

.

悍将招惹了不得了的人?

闻战怔愣地眨了眨眼睛,火气随即窜了上来:

——干,也就是说悍将如果不踩着某些大人物的痛脚,他烧杀抢掠还就真没人管了?

苏锦萝猜着了他八分所想,蹙着金色的眉毛撇了他一眼角:“幼稚。”

这次闻战倒是没有要骂回去的意思,少年冷冷地压低了锋利的眉刀:

“官家人高贵,出手需得三请四请,我等匹夫自是浅薄幼稚。”

你——

苏锦萝二踢脚一样的脾气跟闻战暴得不相上下,女孩的火气被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彻底点着了:但闻战偏偏就是比她快了一步,列御寇撕扯着空气震出一道苍严的咆哮,仿佛青天白日里劈下一道晃晃的惊雷,朝悍将绷出一线致命的孤寒来!

唰!

女孩熔熔的金发在疾风里劲卷出蛟龙一样夭矫的飞影,暗银色的长/枪不甘示后地呼啸而来。悍将被“大夏龙雀”与“千秋风雨”左右夹击,天光犹如飞燕在三人兵器上急掠开去,悍将气势上非但没有半点落于下风的意思,本人反而张嘴笑得神佛不惧:

“哈哈哈哈哈哈!过瘾过瘾!”

鬼头刀上的金环震出一阵铿锵的利啸,斜斜地倒挂住了左边疾弹迭卷而来的列御寇;有千万星火争逐在冷铁相击之处,闻战手腕倏然一抖,列御寇柔韧的剑身反向弹进了悍将的防御,悍将几乎同时放弃了与闻战的角力,磅礴的气劲倏然反撞向右——鬼头刀的刀柄狠狠地撞开了挑来的长/枪枪尖,一枪/刺来的苏锦萝被迫与悍将错开了一步的距离,但“大夏龙雀”的脾性显然比“千秋风雨”还要凶上几番,三棱枪尖抖着猩红的缨穗自下而上挑出如游龙般的疾影,向后抡转出圆融又苍劲的一弧——

回马枪!

与闻战的剑法不同,苏锦萝的枪术是沙场上与人生死相搏的杀招,少了侠客间切磋时的悠容潇洒,只剩下纵横疆场时夺人性命的无尚狠厉。这回头一枪实在过于惊才绝艳,悍将不得不避其锋芒,但闻战撕虎裂狮的一剑又汹汹而至!

闻战和苏锦萝从前后两方、左右两侧掠过悍将,两人几乎同时得手,勾连出的碎血在天光下剔透出颗颗历劫般的星光!

地面的黄沙被卷绞的劲风激得冲天而起,三人的身影在锃烈的风暴里骤撞疾闪,一路飙射进了乌檐、雪墙、青石板的街道上。方师的对决不比偃师的花哨,三人的技巧、劲道、速度、身法在方寸之地悍然相撞,悍将一人一把鬼头刀对上闻战和苏锦萝,一时间居然看不出败象来——

——不对,这人就根本不在下风!

唰!

悍将磅礴贲发的炼炁生生震开了二人的兵器,悍将吐纳、翻腕、出刀,鬼头刀拦腰推开一记水平的横切,暴烈的刀意化作如有实质的星河扫卷而来,耀眼的天光在这刹那都被一气斩作两段,惝恍间天地只剩下了这开山震海的一刀!

——开海千百铡!

这一刀来得太突然、太磅礴、太致命,闻战和苏锦萝皆是闪避不及,正面吃中了悍将摧枯拉朽的伤害。苏锦萝明灿的银甲随着沉雄的刀风寸寸碎裂,殷红的腥血当场飚出了女孩的唇齿,两人皆是被嚣狂的刀意掀得横摔了出去,闻战在落地时奋臂拽了苏锦萝一把,少年垫着女孩狼狈地滚作一处。

“……蠢货!”苏锦萝从呛血里挣出字眼,神乎其技地骂得口齿清晰,“你脊骨会断的!”

“操!”闻战毫不客气地口喷芬芳,“要不是老子垫着你,你现在早摔成两段苏大萝卜了!”

你才是大萝卜,你全家都是大萝卜!!!

翻涌的气血震乱了苏锦萝的炁府,女孩一句同样芬芳的回嘴被逆行的腥血硬生生地堵了回去。随即两人就没有对骂的心情了——悍将一击得手后顿都不带打,接踵而至的刀风化为千万流烁的星光,高扬而起的鬼头刀有如天罚,朝着苏锦萝和闻战当头劈落:

“还是对鸳鸯!”

此时是闻战垫在了苏锦萝身下,最先迎上锋芒的是闻战怀里的苏锦萝——女孩只来得及提起长/枪,争取仗着长兵的体量,先鬼头刀一步刺中悍将……

不对,来不及的,女孩悚然地想,刀风会更先一步劈开她的天灵盖——

这一刻苏锦萝的神思里都是震骇的煞白,女孩甚至恍惚地想道:

他刚刚垫住了我,我马上帮他挡了一刀,又是两清了吗?

……为什么我和他的情分,总是不配有瓜葛,这么容易就追平了呢?

闻战大骂:“你他娘的发什么呆!!!”

当!

千钧一发之际闻战从后向前握住了苏锦萝持枪的右手,暗银色的长/枪竖直着顿入地面,仿佛飞瀑湍流中的砥石,暴拥疾卷而来的刀风被猝地分作两股,刮着苏锦萝和闻战的身侧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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