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25)
“我娘还没得疯病的时候,我爹亲手给她打的。不过她不稀罕那老王八的玩意,随手就扔给我玩了。”闻战语气轻描淡写地抖落着闻家家丑,“但这老王八确实用了些心思,分量轻灵,削铁如泥,送给你了。”
伶芜不知所措地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本少没办法帮你,我得赶去四季雪,……”闻战越说越觉得郁闷,少年抬脚把路边的石子踢飞了出去,“干!”
伶芜吓了一跳。
闻战胸膛起伏了几轮,少年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像头失意的幼狮:“……我很过意不去。”
女孩无措地眨了眨眼睛,随即笑出了一方温和的笑纹:“闻公子真是,伶芜……”
闻战不耐烦地打断她:“——不想笑就别笑了,你比我还小,装什么成熟懂事?”
伶芜脸上一愕,收住了声。
闻战低下头,直戳了当地看向她:“你真打算嫁给悍将?”
“……伶芜还有选择么?”
“我只问你的心意。”列御寇顶起了伶芜的下颌,强迫女孩对上了闻战的眼睛,“喂,你愿意吗?”
伶芜呼吸一窒,不由得退了一步。
温柔多情的夜风纠缠上了闻战散乱的额发,少年的眉眼英气而锋利,骄傲地披挂着耀眼生花的神采。若说薄燐是高悬的孤月,总是藏匿在卷涌的行云里,偶尔露出一线朗朗的清辉;那么闻战就是耀世的骄阳,毫不吝啬地与众人一起分享他的热情和善良。
骄傲的少年人就是这样,行得正、站得直、坐得端。他襟怀磊落、坦坦荡荡,你有难他就伸出援手,你做错他便张口就骂,一身傲骨里自有快哉的千里风。
伶芜突然记起了委屈,哭腔别别扭扭地从嗓子里榨出来:
“……不……不愿意。”
谁会愿意呢?
若不是她逃不了、走不开、舍不下,谁会愿意呢?
“那你拿好。”闻战横着短刀,向着伶芜面前一送:
“路在你脚下。——活成什么样,你自己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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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燐在马车上一吹口哨,闻战纵马追了上来,少年高高束起的长发振甩在夜风里,表情正肃而冷冽。
“别告诉我,”薄燐一振缰绳,拉车的马匹向着四季雪的方向疾奔而去,“你准备一个人偷偷去弄死悍将,现在戏文都不这么扯淡了啊。”
闻战紧皱着眉头,倒是没否认:“他不该死?”
薄燐撩起眼皮看了闻战一眼,闻战以为薄燐又要说什么明哲保身的成熟狗屁,结果后者朗声大笑了起来:
“得,够狂,像我!”
闻战大怒:“谁他娘的要像你!”
“我在你这个年纪,比你还更狂一些。”薄燐眼角边是细细的笑纹,“我以前为了个在青楼弹琵琶的小姑娘,连着得罪了好几个门派,被追着杀了小半年的光景,人都他娘的瘦了一圈。”
“当时也有前辈站出来,让我别惹事。”薄燐心情颇好地牵着马缰,袖摆随着长风向后飞掠怒张,“结果我刀一拔什么鸡零狗碎都听不进去了,该捅的一个都不落,为了个‘道义’差点把命赔进去。”
闻战有些讶异地看过来,薄燐还是那个半死不活的鸟样,脸上一副敷衍了事的笑意:
“……因为我知道,持刀仗剑的武夫,若是连个基本的‘勇’都做不到,那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进益了。怕惹事儿的话好好做个普通人,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庸,做什么要来江湖凑热闹?”
闻战睁大了眼睛:“你——”
“回去吧。去四季雪可砍不了悍将。”
薄燐反手把一小包袱扔给了马背上的闻战:“大鸟刚刚醒了一次,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代她去踢爆悍将的屁股。”
“上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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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裹着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她人快烧成了一团糊饼,迷迷瞪瞪地听着车外的动静,恍恍惚惚地想:
薄燐年少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
这个男人既张扬又内敛,既放肆又稳重。他的过去是一个又一个江湖的传说,懒散的眼神里埋藏着一个又一个秘密。
“啧,这醒了都。”薄燐撩起轿帘往里看了一眼,伸过手来试了试女孩的额头,“快熟了,您想撒什么味儿的佐料?”
熟云雀没好气地想拍掉他的手,奈何使不上什么力气,只能有气无力地冲他吐泡泡:“噗。”
“大鸟,”薄燐刚想说什么又刹住了,“……”
云雀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薄燐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串着的东西。云雀居然给自己扎了个布艺的微型小鸟,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云雀专有的狗爬体,左边翅膀是写着“大鸟”,右边翅膀写着“薄火”——
堂堂九钱偃师,连燐字都不会写,写了个火偏旁后意思意思地扒拉了几笔,算是写完了。
薄燐着实被她逗乐了,随即刹住了表情:
——比翼。
薄燐的眼神晦暗不明,表情像是罩着一层连江的寒雨。他动了动手指,把布艺小鸟重新塞回了女孩的袖子里:
你真不是个东西。薄燐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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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你是不知道,”鹤阿爹探路回来,甫一落在马背上就开始摇头晃脑地念经,“这四季雪的风水选得‘上印玄武,下通百脉’,僻戾气、渡血光,实乃——”
薄燐简明扼要地打断他:“梨花林能行车马吗?”
鹤阿爹老实巴交地一合鸟喙:“不能,窄得很。”
薄燐面无表情地接了话茬:“——实乃狗屁风水。”
薄燐叼着根草,反手掀开轿帘,在鹤阿爹“你懂个蛋!!!”的怒吼声里把烧得糊了吧唧的云雀拦腰抱了出来。女孩子体温高得惊人,呼吸间偶尔会有细小的闪电一掠而逝,那是她炁府不受控制而飞逸出来的灵子。
鹤阿爹忧心忡忡地伸过头来,鸟喙撩开了云雀散落在鼻下的鬓发,插着翅拐叹了口气。
四季雪仿佛一隅洸洋的山火,山遍野都是烈烈燃烧的芬芳。千树万树的梨花斜斜地插在山坡上,仿佛一捧捧耀眼的炬火。
薄燐掸开落在云雀脸上的梨花花瓣,免得女孩神志不清自己当零嘴吧唧嚼了,迈步走进三千朵燃烧的梨花里——
——然后就震惊地停住了。
不远处的梨花树上,倒吊着条白花花的玩意,居然还在自己扭来扭去。
啧,这大晚上的净让哥瞅着些阴间玩意。
作者有话说:
因为卡文卡得一拳砸穿天花板等不可抗原因,孩子大改了本章,并重新调整了女二人设,在此向各位读者爹咪下跪道歉,孩子再也不敢了。
第21章 、说第十八:第三夜•陆梨衿
这只阴间玩意简直像桶白墙漆成了精——头发是雪白的、皮肤是嫩白的、衣裳料子是梨花白的,全身上下俱是白花花的一片,薄燐还得花心思找一找头尾:
来人是被倒吊在了树上,叮叮当当地扭来扭去,起码还是活人的操作。
“呜呜呜呜呜呜哇!!!”来人体格娇小玲珑,嗓子却堪比二百五十个鹤阿爹,嚎一声差点把薄燐当场送走,“终于有人来了!!!救我救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薄燐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绑住她脚踝的玩意,是个很简单的捕兽绳套,但凡长全了脑子的野兽都不会上钩:
懂了,薄燐淡凉地想,二百五捕获器?
薄燐倒不急着把人放下来,慢悠悠地出声:“姑娘,这附近可有大夫?”
“我我我!”来人在半空扭来扭去,挣扎着伸出一只白晃晃的胳膊来,“就是我就是我!”
“……”薄燐随手拔下了云雀头上的点翠流苏银钗,当空一划便割断了绳子,“四季雪的大夫不是一人独居么?”
——那这个绳套?
女孩叮叮当当地摔成白花花的一团,在地上抱着头噫呜呜呜噫了老半天:“我自己设的,最近好想吃肉,结果什么都没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