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176)
——完颜苏乞呢?
云雀面沉如水,眸光阴鸷:
她怎么没见到完颜苏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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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战场比预想中的要快,人皮偶有往人群密集处跑的习性,几乎全部都往仁王无相的铳口上撞——敌占区并没有残存太多,零星几具也被靖安府的士兵们钉在地上,一把火烧了。
“排查到天亮,若无异状,百姓们便可各回各家。”燕安楠道,“——”
一个士兵与她擦肩而过。
燕安楠神经紧绷了一夜,此时有些恍惚:
——这张面孔怎么没见过?
靖安府有这号人吗?
“喂。”
燕安楠回过头去,叫住了那个士兵:
“你是谁?在哪个百夫长手底下做事?”
士兵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时攸宁本来在与偃师下属清点仁王无相的损伤状况,此时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向这边看来——
他瞳孔惶惶地一收缩:“……”
这个士兵,在……在变脸?
他的脸像是书页,一张又一张血淋淋地翻过;最后定在了完颜苏乞的脸上,静静地盯着燕安楠看。
燕安楠被骇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完颜苏乞——这是一具人皮偶,它剥过太多的人皮,套在自己的身上——完颜苏乞只是它剥过的其中一张!
人皮偶剥的皮越多,就越聪明,也越强大……
这具剥了多少张皮,才能让一个本无智慧的怪异,懂得乔装成士兵的模样?
燕安楠心里突然升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这一具,是不是她之前用千里眼镜筒时,远远对上了视线的那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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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会不顾一切地接近你,剥下你的皮,套在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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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安楠眼睛惶惶地睁大——
砰!
“士兵”的手指突然变得奇长而柔软,恍然间倒像是乌鱿的触手,向着燕安楠的头顶激射而来!
燕安楠被一道人影撞得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反手握刀出鞘,猩红色的刀影一闪而灭——燕安楠本就是战字旗的狠角儿,一刀如雷如电如龙,直接将“士兵”的五指齐根削断!
她低头看向撞倒了自己的时攸宁:“……你做什么?”
时攸宁显然不知道燕安楠牛逼成这样,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少年人居然有些结巴了:
“……挡,替你挡一下。”
“傻子,你是偃师,你的命械是摆设吗!”燕安楠恨铁不成钢地用刀柄敲他的聪明脑袋瓜,“你有几条命能让你造?!”
时攸宁:“……”
“士兵”一击并未得手,双臂都扭曲成了人皮偶畸形的模样,乌鱿般的触手迎面甩了过来;近距离下燕安楠也不指望近战废物时攸宁,女孩双刀旋舞出瑰丽的一弧,烈红的刀光向“士兵”狂削猛斩而去!
当!
燕安楠身后传来一记洪亮的钟声,恍若黄钟大吕漫过天地,汇聚成一张钟面模样的屏障,将燕安楠和“士兵”隔离开来:
砰!!!
“士兵”突然炸成了一团漆黑粘稠的液体,“啪”地一声打在了那道屏障上!
时攸宁在她身后道:“高阶的人皮偶惯用的招数,谁沾上谁就脱皮。”
燕安楠回过头去,时攸宁手上托着一尊造型精巧的西洋钟塔,刚才那记钟声正是发端于此。
——这是时攸宁的命械,“长安钟”。
“那要怎么办?”燕安楠退了两步,企图离那摊液体远点,“我让人泼点火油,烧了行不行?”
时攸宁朗声道:“薄大侠!”
“啧,在呢在呢,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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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燐作为星阑命行的祸族妖妃,其实一直在场——
摸鱼。
真的,云雀干杀人放火的事从来不需要他帮忙,而小陈姑娘和星阑命行又太靠谱,导致薄九刀难得觉得自己就是个花瓶——祸族妖妃显然没什么廉耻心,大大方方地靠在屋顶斜坡上打了会儿盹,就等着接媳妇下班。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也八九不离十。
薄燐活动活动脖颈,叼着根草叹了口气,神色倦懒地张口吩咐道:
“闭眼,不然会瞎。”
——飒!
蓝桥春雪倏然出鞘,耀眼欲盲的强光倏飞骤聚,浩瀚暴虐的刀意横扫长街:
风卷尘息经第三•洗雪逋负!
天地骤然为之一寒,整个长街雾凇沆砀,黏稠黑液冻成了一张墨色的薄冰;催山分海的刀锋随即而来,冰炸雪碎之声不绝于耳,蓝桥春雪一刀斫裂了地面,斩出一道三丈有余的裂缝!
薄燐啧了一声,一扬眉毛:
“……啧,阴间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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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燐也没想到,高阶的人皮偶已经牛逼到了这个地步——在蓝桥春雪开锋的瞬间,一滴黑液便逃出了薄燐的刀意范围,倏尔窜入高空,直接附在了飞鹰的身上!
好在出手的也是薄燐,眼力、反应、身手皆是一等一,身形当即拔地而起,直直追向远处的黑鹰!
“薄燐——”
薄燐没回头,随手一捞,把赶来的云雀夹在了胳膊底下,言简意赅地解释现在的状况:
“好消息,完颜苏乞死了;坏消息,还剩一具人皮偶,而这玩意变成了液体,其中一滴附在了这头鹰身上。”
云雀眨了眨眼睛,随即反应过来,罗雀门应念一转,对准了远处的飞鹰——
罗雀门•伤门•青帝报!
伤门状态下的罗雀门,就是小型的仁王无相。淬烈烈的青光横扫长空,极高温的灵子将飞鹰当场洞穿,燃为一团焦黑的余烬,飞散在了流风里。
云雀心头一松,如释重负。
……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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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没有。
薄燐还叼着根狗尾巴草,眯着眼睛望向远处:
“雀雀,这里是不是很眼熟?”
什么?
云雀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周遭皆是瑰艳无匹的云霞,交织成一片灿烂难言的云海。灵子潮汐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恍若天上星河落入九天,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云雀,也被此等恢弘、瑰伟、雄奇的景象惊得呆住。
薄燐抬起手来,敲了敲她脑壳:
“别走神,哥也知道很好看,——还记得这里是哪么?”
诶?
云雀抱着头,莫名其妙:
这是哪?
云雀:“……”
云雀如遭雷击,浑身一栗:
这是哪?
——这本该是盛爷和应龙的激战之处!!!
对,对,对——这个方向,这个地点,这个灵子潮汐的密度,绝对不会错!
当日北门战场,苏罗耶惨败退兵,但是应龙仍在高空与盛昭缇死斗:两个绝世高手对决,无人够格插手,就算是云雀,连靠近都做不到。
而薄燐——
云雀猜测他是能插手的,但是太危险了,他不愿意,其实也没太大意义。苏锦萝也没理由也没能力,逼迫薄燐为了盛昭缇而玩命,众人只能干瞪着天空无可奈何。
但是,但是,但是他们人呢?
云雀揉了揉眼睛,重新环顾四下,云海瑰丽,星河璀璨,哪里还有盛昭缇和应龙的影子?
云雀突发奇想:“他们藏起来了?”
薄燐一翻白眼:“姥姥,长点脑子,不吃亏的。”
云雀:“……”
她鼓着腮帮子踩了薄燐一脚。
薄燐浑身倏然一凛,绷成了警戒的一道弓;云雀心说哪有那么痛,发现薄燐正在抬头上看,不明所以地跟着抬起头来。
云雀的眼睛惶惶地缩成了一点:
……这是什么?
一道巨大的裂口盘亘在云海上方,恍然间像是苍天的创痕,证明着这里发生过多么激烈的战斗。
这当然不是老天爷的伤口,科学点来讲,这是空间位面的裂缝!
云雀震撼到头飞:“……他,他们,是撕裂了空间么?”
“撕裂了空间不稀奇,我也能撕。”薄燐也是一脸震骇,张了张口才找到自己声音,“雀雀,‘撕裂’和‘打通’,完全是两码事。就像是擦伤和贯穿伤一样,根本就不是一个力量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