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163)
嘴里嘤嘤呜呜, 要往云雀颈间蹭。
薄燐:“……”
女同竟在我身边。
薄燐抱着蓝桥春雪默默退开三步,前去查看铁笼里的刺客。铁笼式样并不寻常,窄细的笼条以不同的程度弯曲,高地错落地垂悬着一张张道符诡咒。
万有大牢处处都有上京天牢的影子, 而这个铁笼也是天牢特有的牢笼技艺,“孽海花式”, 专门用来关押身手高超且意志坚定的绝世高手。黑水湮没了大半个铁笼, 犯人必须极力踮脚, 才能将头露出水面;而铁笼顶端设有钢针,如果以手攀附, 势必会被扎成筛子。
刺客半截白生生的小脸露在水面上, 果然是苏锦萝当日在沁园春捡着的小丫头。平额发、银华胜、垂环髻, 些微的光线流落在她发间,眩出火一样艳丽活泼的颜泽。
刺客额上犹带血污,想必是被绵绵打得不轻;但女孩一双眼睛像是燃着碧磷磷的狐火,一动不动地盯着绵绵看。
绵绵对杀气最为敏感,猩红的眼睛骤然收缩成诡异的窄线,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你•有•事•吗?
恍若有山岳倾颓、瀚海呼啸,磅礴的龙威居高临下地压来!
刺客倘若有毛,此时估计就炸成了个球,小丫头掩不住歇斯底里的惊惧,但依旧向绵绵龇露獠牙:“呜噜噜!!!”
唔噫,小狐狸?
云雀灵机一动:“我放几只发/情的公狐进去,算不算调/戏她?”
薄燐:“……”
刑讯宝才,靖安府捡到鬼了。
绵绵“哇——”地一声,眼神崇拜无比,亮晶晶地盯着云雀看:“不愧是云雀姐姐!我都没想到呢!”
云雀被夸得很是受用,主动和绵绵贴贴。
薄燐:“……”
住手,你们两个简直拉低了整个靖安府的平均智力。
“所以,”云雀还是有些接受无能,“是她行刺了李先生?”
云雀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小丫鬟,小丫鬟经脉先天残缺,能不能修炼还很难说,就她还能杀了李拾风?
谁给苏罗耶的勇气,梁静茹吗?
绵绵沉声道:“——是‘绝对深红’。”
“云秦历史上少数被暗杀的君王,皆死于这个顶级的刺杀领域。‘绝对深红’是一个霸道的灵子力场,可以使目标处于‘绝对静止’的状态。”绵绵咬字不甚清晰,娇娇软软地拖着奶音,“唔,对你们人类来说,算是很致命的了吧?”
云雀摸着绵绵头上的龙角,恍然大悟:
类似于“百声讙”的催眠力场?
当初在塞北漕道边上,云雀一行人遭到“催眠力场”的埋伏,除了她和薄燐之外全中了招,连“寒山客”闻征这种级别的高手都不能幸免;云雀本以为“力场”的载体只能是卷轴之类的器件,没想到人居然也能释放出来!
由人释放出的力场,被称为“领域”吗?
云雀沉默地陷入了反省:“……”呜噫……!
如今云雀的实力突飞猛进,连打昔日的大敌时起光都费不了多少工夫,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得意的:她以为自己悟得了神识,便登上了人生巅峰,起码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
——然而天降的绵绵,简直把新世界的大门给云雀踹开了,顺手证明了云雀是个见识短浅的傻/逼。
绵绵倒不知道云雀内心的曲折,接着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事实:
“当然,她不是刺客本人啦,不然我打她也没那么轻松,起码得掉好些鳞片吧。”
云雀:?
薄燐:?
什么?
“唔,你们不知道吗?”
绵绵一脸莫名其妙,随即恍然大悟:“——对哦,我忘了说!”
云雀:“……”
薄燐:“……”
“你们听说过‘心火狐’么?唔,让我想想,云秦怪异志《山海录》里有载,‘绥绥白狐,九尾痝痝’,就是指这种大妖。它能千里夺人心智、附人/肉/身,如同偃师操纵傀儡一般。”绵绵咬着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想,“这个小女孩老倒霉蛋了,就是被心火狐选择的‘傀儡’,不是心火狐本尊啦。”
云雀:!!!
薄燐:!!!
绵绵一脸惊异:“你们做什么?”
“把人放出来!”薄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屈指一弹绵绵不甚好使的小脑壳,“若是刺客以妖术上了这小丫头的身,那这小丫头还是个普通人,被黑水这么一泡岂有命在?”
“你说的对!”绵绵恍然大悟,随即又想到,“可是刺客依旧还附在她的身上呀?”
薄燐眯着眼睛默默地看了绵绵片刻,随即扭头问云雀:“你从哪儿捡来这条比你还蠢的蛇?”
——你在,我在,云雀在,还能让这刺客掀了天不成?
云雀怒道:“噗噗噗噗噗!”
绵绵怒道:“嘶嘶嘶嘶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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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友是说,这个刺客,是红狐上身?”
勤字旗大都统是位发须皆白的老叟,生着一张慈眉善目的和蔼脸庞,两条臂膀却皆是机关铁臂,机括齿轮随着他的呼吸,贲涌出一团又一团冷青色的灵子浓雾。
如今盛昭缇依旧在天际与应龙死斗,李拾风重伤昏迷,叛军与靖安府相峙不下,而援兵迟迟不至——苏锦萝小将军被众人推上了主事之位,正在为了平叛焦头烂额;而靖安府内部事务暂由眼前这位老人定夺:
“霸下铁相”当年的得力助手,勤字旗大都统,人称“白铁飞鹰”,白孤鸿。
但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并没有要放人出来的意思。
白孤鸿上下打量了一下铁笼中的狐女刺客,缓缓地伸出右手按在铁笼上,像是抚顶的仙人,渊渟岳峙、气态从容。
薄燐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狐女浑身一颤,既而厉声惨叫!
一旁的云雀用神识看得分明,白孤鸿的灵子呈出古奥而诡谲的波动,老人将他的炼炁刨为一根根锋利而纤细的丝线,透过女孩的身躯,直勒住了刺客的魂火!
这是天溪太白•白家的独有技艺,“千丝百足”!
那是从灵魂深处炸来的苦楚,难以形容的剧痛!狐女刺客目眦欲裂、毛发尽指,不要命似地撞着铁笼,怨毒的目光似乎想把白孤鸿生吞活剥:
“云秦人!!!你卑鄙——!!!”
女孩稚嫩而纤细的声线与另一股诡异而苍老的声音相互纠缠,震颤出金属嗡鸣般锋利的弦音,满室烛火皆是不安地跳动!
白孤鸿慈祥地微笑,根本不为所动:
“上幼女之身,行刺客之举,谁更卑鄙?”
“你会后悔的!!!”狐女刺客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你把我驱赶了,原主也要死!!!”
白孤鸿雪白的眉毛动都没动,轻叹着嘲笑刺客的天真幼稚:
“孰轻孰重?那就请原主为炎虎关牺牲了。”
狐女刺客发出一声愤怒的呼啸,几乎要撕碎人的耳膜!烈红的光芒骤撞疾闪而过,铁笼上下垂坠的符咒倏然亮起——符咒上联结的术式形成了密不通风的屏障,不仅将它的攻击悉数挡下,还转换成了数道亮如雷殛的电流,狠狠地蛰向刺客本身!
一时间星花火粒、光怪陆离,铁笼亮如白昼,似乎有雷霆绽放成花!
这便是“孽海花式”牢笼的霸道之处,狐女被电流反噬自身,浑身痉挛不已,眸光仍旧烧灼,似乎要把白孤鸿烫出一个洞:
“傻子,你可知道,这原主是谁?”
云雀有些看不下去了,薄燐横刀拦在她身前,沉默地摇头,示意她不要乱出头。
白孤鸿笑而不语,他与苏锦萝关系平常,也听说过小将军捡了个小丫头回来。
一个几岁幼女的性命,和危及炎虎关的大局,孰轻孰重,一眼便知。眼下证明施加在幼女身上的刑罚,是能令附身的刺客痛不欲生的,这就足够了。
——世上还没有一张嘴,是他“白铁飞鹰”撬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