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156)
寻时雨没感觉到窃喜,只觉得手脚一阵发冷:
……这就是,权力吗?
“别想了,你命没那么长。”陆鸣萧毫不客气地打断女孩的茫然与震骇,“与其想那些不着边际的,先把现下解决了。”
寻时雨突然张开双臂。
陆鸣萧:?
寻时雨面无表情道:“要抱。”
陆鸣萧抱着九歌冷笑一声,抬脚就要路过女孩。寻时雨趁他经过时身形一低,钻进了陆鸣萧的臂弯下,强行把自己塞进了他的怀抱里。
陆鸣萧冷冷地向下一瞥:“你找打?”
寻时雨把脸埋进了陆鸣萧的衣裳里,喉咙里吚吚呜呜的。要不是陆鸣萧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还真以为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小东西,是什么娇软可爱的棉花精。
寻时雨闷闷地道:“喜欢陆叔。”
陆鸣萧最烦这种黏了吧唧的作态,当场要把女孩从自己身上撕下来:“老子没那么老,起开。”
寻时雨不撒手,抬起头来,下巴搁在陆鸣萧胸膛上:“陆叔,假如我要对付一个很厉害的东西,你会陪着我吗?”
寻时雨问得认真,眼神明亮,白瓷似的鼻尖攒着些委屈的红,陆鸣萧呼吸一卡顿,差点就答应了。
然后他神色迅速地冷下来,反手扣住了寻时雨的咽喉,往桌上狠狠一按!
这一下根本没留力,寻时雨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砸成了几段,痛苦地攥着陆鸣萧掐住自己的手:“……”
“睁眼,看着我。”
寻时雨泪眼朦胧地对上了陆鸣萧居高临下的视线:
“谁教你用女色解决问题?”
“下不为例。先说好,——我见一次打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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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萧放开了寻时雨,小姑娘总算顺过了气,蜷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叔最蠢!!噗噗噗噗噗——!!!”
寻时雨踩了陆鸣萧一脚,噔噔噔地跑掉了。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寻时雨根本摆脱不了这个年纪的幼稚,眼下见了新师父时起光,就想借此膈应陆鸣萧一下:
让你掐我!噗噗噗!
时起光长相俊秀、气度温文,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根本没有因为寻时雨的出身,从而看不起她的意思。
寻时雨见过太多的人渣,已经养成了屎里找糖的本事,如今稍微正常点的时起光,俨然变成了那颗难能可贵的糖:
……拜了个好师父呢。
寻时雨穿着时起光给她置办的新裙裳,小姑娘在西洋镜前转了个圈,全然忘了陆鸣萧的告诫:
——天黑之前,必须从时起光的寓所里出来。
第107章 、说第一百零一:恶女•我不姓时(三)
寻时雨的眼睛震骇地瞋至极圆, 烛火在女孩颤栗的瞳仁里惶惶地燃烧。
入鼻是一股糜烂的胭脂香味,漫目都是凌乱又破碎的锦缎。大殿里横陈着上十具干瘪的尸首, 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的女孩。
寻时雨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
这些女孩子, 是“鼎炉”。
陆鸣萧说过,苦心修炼是修者正道,但并不是唯途。京都何其之阔, 权贵何其之多,这些人宝马香车一样不缺, 凭什么要豁出半条命去修行呢?
但是成为方偃的好处太多, 单凭灵子入体、炁府流转,就可以强身健体、延迟衰老,何乐而不为?
于是达官贵人间, 盛行一种方法,“养鼎炉”。
他们圈养年轻貌美的女孩, 让她们吞食大量的精华药草, 是为“鼎炉”。再以房事为媒,将鼎炉的精养一并采走,是为“采鼎炉”。而被采的鼎炉,并不是陪主人睡一觉就完事了, 修为转让是有代价的,这个代价通常是鼎炉的阳寿。
而且鼎炉也分成色, 最好的鼎炉就是正在修行的方师或者偃师。寻时雨视线悚然地转了一圈, 这些女孩子无一例外, 都是挂着清嘉孔方的正式偃师。
成为女偃,不容易吧?
辛辛苦苦成为偃师, 一定有为之奋斗的希冀吧?
……这些女孩子被掳、被炼、被采的时候, 又是什么心情呢?
都不重要了。
她们的惊恐、怨恨、痛苦、不平, 谁能听得见呢?
——寻时雨神魂一震,猝然一惊:
等等。
这是在哪里?
这是她师父时起光的寓所,这是时起光寓所里一处秘密的大殿。
——要不是寻时雨有问题想请教时起光,转了一圈又找不到人,误闯进了这处禁制,她还不知道时起光相貌堂堂、衣冠楚楚,背地里在干这等勾当!
那时起光的修为……?
寻时雨看着满地的女尸,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等等,等等,等等。
寻时雨摸了摸发间的清嘉孔方铜钱,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事实:
……自己,是不是她们其中一个?
这些死不瞑目的女孩子,是不是跟她一样,都被时起光“收徒”的谎言所蒙骗,最后都被——
寻时雨头皮发炸:
逃,逃,快逃。
她看见了有一具女尸,起码是六钱的修为,放在任何一个宗门,都算是出类拔萃的高手了。
——但那个素未谋面的六钱女偃,也变成了干尸中的可怜一具,别说尊严和梦想,连命都没有了。
时起光都能把六钱的偃师炼成鼎炉,还对付不了她寻时雨吗?
逃——逃——逃!
这个人不是寻时雨能对付得了的,起码在时起光本人的地盘上不行!这里不比擂台,到处都是时起光做的机关,杀她一个寻时雨简直轻而易举!
逃!!!
“……是谁在外面……”
诶?
寻时雨如遭雷击,钉在原地。
谁……?
“救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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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时雨没想到再遇见陈默恂,居然是在这种地方。
这个黑发红眼的小姑娘简直是另一个寻时雨,眉眼纤巧清丽,气度幽寒冷淡,连眼神都一模一样的漠然孤傲。
但寻时雨心里有数。虽然她们在擂台上打了个平手,但是陈默恂的才华远胜于她,只是寻时雨的“罗雀门”太过霸道,加之战斗经验不足寻时雨,这才失了胜机——毕竟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跟寻时雨一样有机遇,天天都能被陆鸣萧打得满地乱爬。
寻时雨自诩是个恶女、狂徒、亡命客,她为复仇而来,保不齐哪天就暴毙荒野;但陈默恂不一样,她不必和寻时雨一样拼得粉身碎骨,是可以成为陈家的地机首座,一代宗师的人物。
……但是陈默恂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大殿墙缝内别有洞天,几乎是一处私人刑室,狭小的石室内挂满了森寒的刑具,可以窥见时起光让这些女偃就范的手段。
寻时雨第一眼险些没认出陈默恂来。后者蓬头垢面、遍体鳞伤,空气里粪尿的气味刺鼻难闻,想必是痛苦极致后的失禁。
寻时雨头皮一阵发麻:
时起光,你怎么敢……?
这就是你剥下尊严的手段吗?
刑室外的禁制并不复杂,寻时雨还算是时家人,根本不难进去——她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个禁制只关得住不是时家人的陈默恂,关不住送饭的、清理的、逼她吃药草的时家下人。
时起光之所以能如此猖狂,正是无数时家人的默许。那些知情的人知道陈默恂的遭遇,但是没有人伸出过手来救她。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足以摧毁一个正常人的心智了。
寻时雨浑身发颤,一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要救陈默恂,她要救自己,趁时起光还不在,快点逃出去,找到陆鸣萧!
时起光再无法无天,也不敢在陆鸣萧面前放肆!
寻时雨祭出鱼镜花,锵然割断了锁住陈默恂四肢的铁铐。陈默恂心脉微弱,眼睛还是睁着的:“是……是你……?”
寻时雨解下自己的外衫,把陈默恂裹了起来:“是我,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