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一顾+番外(174)
菩提树后,厢房窗边对着一丛芭蕉几竿翠竹,给夏日小院添了不少阴凉之意。
突然,佛子厢房内半支着的窗棂被人从里面推开。
佛子抬头,就见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翠色衣裳,连同头上双髻垂下的翠色丝绦,飘逸非常,在这个一丝风也没有的夏日,她却衣带当风,轻轻飘动,不似此间人。
佛子静静看着,抬手施礼,不动如山,静默不语。
谁知窗内女孩丝毫不觉自己不妥,一看到佛子立即挥手,很是热情:"讲完法了?你可回来了,我等了好久!
佛子依然安静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快进来呀!毒日头虽然下去了,地上可都是热气,别给晒坏了!”顾茴心道,这世你也是凡人一个,她得爱惜着些。别劫难还没来,她来了,反把人给晒坏了。
佛子这才开口,又是一礼:“施主。”
对面人立即道:“施主太见外了,叫我仙女吧。”
佛子一愣,浅浅眸子依然安静如水,明明看到这样古怪的一个人,却同看到院中寻常的芭蕉翠竹一样,淡声道:“施主进错了门,寻错了人。”
谁知对面人灿然一笑:“仙女我要进的就是你的门,要寻的就是你这个人!”说着半个身子都快探出窗,“佛子,我此来,为助你渡劫,你的劫未过,我是不会离开的。”
女孩在窗内笑得快活,佛子在窗外菩提树影下安然站着,院中菩提树叶轻轻动,可芭蕉翠竹却纹丝未动,灿烂的晚霞铺满半个院落。
窗外佛子看天,窗内女孩看佛子。
直到一个沙弥来给佛子送汤水,带笑问佛子怎么不进屋,说着帮佛子开了门,放了盛着汤水的食盒,行了礼,如往常一样离开了小院。
直到这时,佛子看向窗内那个看着他笑得灿烂的女孩,才颤动了睫毛。
他听到窗内人说:“惊不惊喜?我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小仙女!”别人可看不到她!来到陆湛身为佛子的这一世,顾堃是很惊喜的,此间是凡世,可庭院内那棵菩提树却有灵力,还是他们巫山的灵力!这可着实把顾茴惊喜坏了,这里怎会有棵他们巫山的菩提树呢,顾茴绕着菩提转了好几圈,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解了,进了佛子厢房,等佛子来办正事才是要紧。
他们巫山的一草一木,无论在旁人眼里多么古怪,在顾茴都只有安心的。
佛子进了厢房,旁边人已经在案前盘膝坐下,打开了食盒,为他端出了绿豆汤。佛子只顿了顿,就全作看不见这个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此佛子开启了视若不见的模式,任凭顾茴做什么,说什么,他都只当没有这个人。他如常看书译佛经外出讲法,到了晚间,吹熄蜡烛上榻安寝。
顾面差点都觉得自己施法施得太狠,是不是不光在其他人前隐身了,在佛子面前也隐身了吧…
这晚佛子再次看书译经到三更,吹熄了蜡烛照常安寝。本盘腿坐在桌案旁啃果子的顾茴一愣,过分了!她果子都还没啃完呢,这人就把灯吹了,只剩下她和果子一起傻在黑暗中。
好在有月光入窗,借着月光,顾茴看到旁边榻上侧身而躺的佛子,此时正静静看着她,或者,顾茴想也许佛子是穿过她赏月呢。她真的有些怀疑,佛子佛法深厚,把她直接看作了空。
黑暗中,顾茴的视线对上了佛子安静如水的眼睛,她嘎喧又咬下了一口果子,佛子无动于衷。
顾茴轻轻一抬手,被佛子吹灭的蜡烛又亮了,顾茴啃着果子几乎是有些挑衅地看着这个一直把她当空气的佛子。三个月了,她来了三个月了,除了第一天,佛子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而她呢,佛子回来读书译经,她不敢打扰,生怕耽误了佛子的功德。佛子外出讲经,她就扎在热烘烘闹嚷嚷的人堆中听人说佛子的闲话。她总得先了解佛子处境,搞明白佛子到底有什么劫,才能知道如何帮助佛子渡劫呀。
她有时候扮作村姑,有时候扮作达官贵人的侍女,就是为了打听消息。为了套近乎,她吃过隔壁村过来的大娘带的卤子,用大娘的话说,"是不是比别家都臭,要的就是这个味儿,姑娘多品品就知道了吃着臭,余味香”,还问她好不好,她能说什么,她只能说“好得很”……要不是她反应快,还差点被一个自以为长得风流倜傥以纨绮自居的家伙给拉了手腕,她当时在人群中,不敢公然做什么,最后也只能让他脚底一滑摔到牛粪上……
说到牛粪,这个世界贵人多用牛车,满大街都是牛粪,好几次她都跟着人群踩了上去,有时候是干的,有时候是热烘烘的…
在外面她得跟人打成一片,搜罗这个世界的各种消息,回到了屋里,还得看佛子冷脸……
好不容易看到佛子忙完,她拼命上前套近乎,想从佛子这里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对付的人,或者有竞争对手仇家什么的,可是佛子根本不理她。
她都证明自己是仙女了,但佛子面对这么大一个活生生的仙女,愣是跟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有时候顾茴想,但凡他把她当妖呢,就是请过符来贴一贴,她至少也知道佛子是注意到自己了,至少也有方法跟佛子搭上话,她可以按照话本子套路走不打不相识的路线呀。
可任凭她把各种话本子套路走遍,三个月了,夏天都快过完了,眼看着绿油油的菩提叶子都要黄了,她还没跟她要帮助的人搭上话呢…
这晚再次被忽视得彻底的顾茴啃着果子有些生气了,她挑衅地盯着佛子,心想再不行她可要用强了!她亮了烛火,看佛子依然只是安静看着她,没反应。于是顾茴动了动手指,佛子身上盖毯掉落在地,一身白色中衣的佛子依然只是安静看着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视线相对了一会儿,就见佛子合眼,他睡了!
顾茴:……
顾茴能怎么办?她只能起身先把地上盖毯拾起来,给佛子盖好,又把洞开的窗子关了,如今已入初秋,夜间开始凉了。这又不是她那个无法无天的魔尊和幽王,这一世的陆湛不过是个凡夫佛子,风吹吹就坏了。吹坏了他还怎么翻译经文,还怎么弘扬佛法,还怎么建立功德!他这世要不把握机会建立极大功德,怎么脱离这混沌轮回?
顾茴一个神女,几乎都快要骂咧咧了,最后她把蜡烛熄了,自己一个人气呼呼坐在黑暗里,看着躺在榻上睡得安详自如的佛子,冲他那张格外好看的俊脸挥了挥拳头。看着生气,又不能真打,干脆出去爬上菩提树看月亮。她把佛子接触的人查了个遍,也不知佛子的那场大劫到底是什么,又将何时发生。
却不知道屋内她以为睡得正好的佛子,睫毛颤了颤,在黑暗中嘴角翘了翘。
第二日秋阳正好,佛子起身用过素斋漱口净手后,盘坐桌旁翻看经书,准备下午的讲法。这次顾茴也搬来了佛子的经书,开始一本本看了起来。
静谧的厢房,突然有人说话:"你真的看到了吗?"如清泉流过。
顾茴愣抬头,眨了眨眼,这是——佛子跟她说话?三个月了,她还没来得及使出什么过分手段,就熬到佛子肯跟她说话了?被忽视了太久的顾茴,一时间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惊喜极了,立即点头如捣蒜!
她要让佛子知道,她是真的在认真看书,神女看书就是这么快。
佛子轻声道:“那是你与佛有缘。”
顾茴觉得这就是往她脸上贴金了,她一个执念深重的山鬼,跟佛有什么缘呢,不好意思但如实道:“我与佛从来无缘。”不过顾茴立即双目灼灼看着佛子,情真意切补充道:“不过,我与你有缘。”
佛法高深,她不敢诳语冒犯,不敢冒认与佛法有缘。但她与他有缘,缘分还大着呢。顾茴看着眼前白衣佛子想道,她从见到佛子就觉亲切,这一世佛子模样分明就是陆湛初见她的模样。初上巫山的陆湛,洗去狼狈,着了白袍,就是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