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一顾+番外(113)
他心口的声音发出一串痛楚的嗽声,虚弱得仿佛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战,“.....疯子.....你是个疯子.....咳咳.....捏死我.....你也活不了.....咳咳咳.....”
“疯子.....疯子.....”
陆湛无声,那道声音终于不敢挑衅,慢慢缩回了陆湛的心伤口处。
这时有人跳出来,安静的山崖边一下子从两个人的无言相对变成三个人的热闹。
陆湛也从黑暗中走出,启唇唤顾茴名字,他说:“夭夭,过来。”
突然出现的人让崖边三人都一惊。
沈遇第一反应就要拉住顾茴,白瑶摇着头,泪珠子哗啦啦掉,心碎成了渣渣。陆湛看着另外两人反应,只挑了挑眉,轻嗤了一声,蝼蚁,蠢货。不过扫了他们一眼,陆湛的视线就全落在顾茴身上,他的左手蜷了蜷,等她来。
顾茴听到这凉凉的声音,脊背一凛,慢慢转头,对上了陆湛看过来的眼睛。他此时已经站在纱灯晕黄光下,顾茴看到他浅淡的眸子无波,过于苍白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
顾茴快速眨了眨眼睛,抬步就朝陆湛走去。
一边沈遇伸手去拉,却落了个空。
在沈遇伸手的瞬间,顾茴垂下的左手迅速闪躲开,他还没弄清发生什么,对面幽王一击就到,沈遇迅速抬手去拦。
两道气流在空中相交,激起碎石乱飞。
这次陆湛才再次看了一眼沈遇,极俊美苍白的黑衣青年露出一个明晃晃嘲讽的笑。
陆湛那看似挟雷霆之力实则无伤大雅的一击,对着的不是沈遇,而是一旁的白瑶。而沈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迅速去挡,因他知白瑶修为最低,最弱。
乱溅的碎石落下,山顶恢复安宁。
而这一击一挡之间,与沈遇错身而过的顾茴早已远远离他而去,来到了陆湛身边。而对面,站着惊魂未定的白瑶,扯着沈遇袖子喊“师尊”,对她来说刚才是太险了一些。
顾茴几乎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发生什么。她知陆湛脾性,对陆湛这一击的力度和目标一清二楚。她更知沈遇德性,知沈遇和白瑶之间黏黏糊糊的拉扯,这一击白瑶必然懵住喊师尊,而沈遇必然去护。
各自站定的两边人,在落下的砂石尘土之后,看向对面。
这一刻南山峰顶山崖边,淡淡月光下云海涌动。两两相对的站位,让沈遇觉得好似荒腔走板的宿命,只是这一切到底如何发生,他居然毫无头绪,他觉得好似每次都错了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从最开始的错过,到后来的错了,错到最后,错成此时局面。
两两相对,但她不是站在他身边,而是站在他对面。
他苏醒归来的公主,站在另一个人身边,面上有同另一个人如出一辙的矜傲。对面两人一高大,一娇小;一个是肃杀的黑,一个是充满生机的碧;一个是蔑视厌倦世间万物的冷淡苍白,一个是总带着淡淡惊奇打量世间一切人与事的专注热情。可此时,这对面两人,居然让沈遇看出一种让人心慌的和谐,同样勾着一丝轻笑,只不过一个笑得嘲讽挑衅,一个笑得——似乎一切如她所料的云淡风轻。
修仙之人欲要破境,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是斩断尘缘,凡间前尘尽忘。沈遇除了与他携手求道的公主,早把大楚的一切尽化作前尘旧事,压成一把灰,扬在风里,从此世间再无沈公子,只有得道的道君。可此时,他看着这个站在他的公主旁的黑衣男子,有种莫名的熟悉。
沈遇压制着蠢蠢欲动的心魔,无暇分心多思。他第一句话说出的是他最直觉的感受:
“这不对。”公主站在那人身边,这不对。
可惜讽刺的是,沈遇此时只知这不对,竟然忘了他身边正站着一个两眼泪汪汪一心只望着他的小徒。可惜这人皇命格的清冷道君,居然不知道,一切,早已不对了。如同他欲要伸手拉住错身而过的顾茴,可只得收手去救无力自保的白瑶,错与错过,同时发生。
三生石上,他与公主的姻缘线早被人斩断,早有狂傲疯魔的神祇,在他与旁人的命格里扯上了红线。纵是人皇与神女,在那人眼里,也不过是可以拨动的棋子,所谓累世姻缘,正好堪作疯魔人的游戏。这是杀了战神以后,他无趣的神生找到的新的游戏。
只有绝对顽强的意志,能够在这样的拨弄下始终咬牙走向既定的人,走向既定的归宿。可惜,人间贵胄如人皇,有人的丰富,亦有人的软弱。好好一出缘定三生的情有独钟,偏偏走成白月光与朱砂痣的两难选择,让那拨弄命运琴弦的手,一边对抗反噬呕出的血,一边带着唇角的血笑得拍案,笑得捧腹,笑得疯狂。唯一让九天上那人意外的,是注定该无欲无情的鸿蒙,偏偏逆天也要走向本该与他无缘的神女。这人的疯,让九天上从上古而来的神祇都不敢轻举妄动。
陆湛就是这样走到今日,走到神女的身边。那么多注定背道而驰的时刻,但凡有一次,他有些许的软弱,都没有今日南山峰顶与神女的并肩而立。
神女随着陆湛开口毫不迟疑地走来,让幽王陆湛窒息散去,紧绷的神经一松,通体舒畅。始终紧抿的唇也松了,始终不耐烦的眼也有了兴致,尽管烦透了对面两个人,如今他也有心情嘲上一嘲,或懒懒挑眉看上两眼。
清风明月,这才对了。淡淡月光,点点纱灯,这才应了景。
听到沈遇那句无力的“这不对”,陆湛笑了,噙着独属于陆湛的讥诮笑容,应他:“这很对。”这样才对。人阻他,他可以杀人。天阻他,他可以逆天。
鸿蒙之子,无亲无故,无牵无伴,本该无情无欲。可一场鸿蒙境,神女偏偏入了他的轮回,进了他的心。那一世该在世人唾弃中成无上功德的佛子,成了无上功德,免了世人唾面,也生了欲,动了心。至此,神女在混沌轮回于世道人间的鸿蒙之子心中,扎了根。
就连神,度过的所谓长生,也不过是一条线性的时间。只有与世同生同长,同灭同亡,不断孕育又毁灭的鸿蒙,能在时间的轮回中穿梭,尽管代价惊人。可陆湛感激这个力量,让他能够找到她的开始,追逐她,让他坎坷痛楚的永生与她相伴在同一个世间。不再混沌,不再漂泊,因为从此他有欲有情,有了一心所向的人。长生漫漫,岁月无涯,而他有了岸。
她名顾茴,小字夭夭,居巫山。巫山人称她神女,世人叫她山鬼。
她是至清至纯的鸿蒙,爱慕的人。
陆湛转向顾茴的时候,脸上嘲弄、眸中讥诮顿消,他浅浅的眸中还像化开了岁月,只有足够悠长的岁月才能让一个人的眸光那样深,是深沉,也是深刻。这一刻,陆湛没有向往常一样借漫不经心的讥诮藏起自己,他看向她,在这一瞬间几乎向她袒露了整个的自己,袒露了他于无涯的时光中跋涉追逐,伴着无尽痛楚等待沉睡的神女苏醒,一次次等待只为求一场处心积虑的遇见。
第一次在这人面前,神女走向了自己。这让陆湛勇敢,也让陆湛脆弱。看向顾茴的那一个瞬间,他藏了他的脆弱和对无常命运的畏惧,勇敢的袒露他早已藏不住的爱慕和思恋。浅淡的眸子,如涌动的云海。
顾茴觉得自己几乎要陷入一场涌动的云海中,她不觉抬起右手置于自己左胸,她几乎要以为那里有什么怦然而动。这种错觉,让顾茴忍不住笑了,她太想有一颗心了,都臆想出心跳动的感觉,可惜转瞬即逝。
两人旁若无人的注视,让沈遇恐慌不安,他向顾茴道:“夭夭,这不对。”
顾茴转身看向对面两人:这哪里不对,她觉得陆湛说的很对,这才对,不过哪里是有些不对。沈遇见她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微微的疑惑,一下子让他想起当日闹脾气的公主,不让她吃街头卖的果子,她偏要学路人往自己衣衫上蹭一蹭就放在嘴里咬,还很有理的对他说:“为什么他们可以?你去,你别光管我呀,你去管住他们,你看看他们听不听。”咽下果子接着又嘟囔一句:“从早上到这会儿,我都听话了,听话了好多事。你看看他们听不听,他们一件事都不会听。”让旁边的沈遇一时间劝不是,放任也不是,想笑又不能真给她看出自己想笑。看着她嘎嘣一口挑衅一样又咬了一口果子,含在嘴里,左腮鼓鼓的,就那么看着他。忖度出他大约不会真的为这件事跟她生气,这才慢慢地试探地吃下那口果子,而眼睛却一直盯着他,好像要弄明白,这到底是不是错的事儿,为什么别人就能呢。她亮晶晶的眸子里,连试探和挑衅都带着困惑,她始终有想弄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