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93)
蛋糕完好无埙,上面的图案也没有被碰坏。
只是程问音站在路灯下,看着蛋糕上的图案和字,忽然有一阵委屈袭上心头。
……好讨厌他。
笨蛋,为什么要订蛋糕呢,我自己在家也可以做的。
程问音上一次在心里偷偷埋怨丈夫,还是宝宝生病,他自己冒雨带宝宝去医院的时候。
和那次一样,他对丈夫的任性埋怨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转变成了自责。
不该怪他的,他怎么会预知到这些呢。
砚行是想给宝宝庆祝生日,他不在家,所以只能选择订蛋糕的方式,他还细心地让蛋糕店在蛋糕上画了小鸭子的图案,宝宝看到一定很高兴,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了。
“他是个好爸爸。”
“我只是太想他了,也太需要他了。”
程问音垂下眼睛,看着地上孤零零的影子,这样对自己说。
这几年来,程问音不得不学会自己开导自己。他反复告诉自己要做一个称职的妈妈,一个贴心的妻子,但是偶尔遇到突发状况时,这些自我开导也会短暂地失效,他会有种失去平衡,难以站稳脚跟的感觉。
他想,等丈夫回家了,一定要好好罚他。
就罚他陪自己烤蛋糕,正好自己没什么信心,到时候就把烤糊的都给他吃。
宝宝应该要等着急了,程问音调整好表情,对着路边停靠的车再次整理头发,然后提着蛋糕,走进了工会。
奶油蛋糕对于在场的很多小孩子来说,算得上是新奇的玩意儿,上面可爱的小鸭子图案更是赢得了小孩子们的欢心。
最开心的当然是今天的小寿星。
宝宝穿着小鸭子罩衫,背着绒布小鸭子挎包,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鸭子蛋糕,嘴巴张得圆圆的,眼睛很亮,像是踏入了专门为他打造的童话世界,惊喜极了。
这一刻,程问音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希望宝宝的世界里永远只有他喜欢的事物,天真快乐地长大。
《胜利弧线》早已播放完毕,投影仪被关掉了,工会活动室亮着温暖柔和的灯光,每个大人和孩子都怀着真心的祝愿,为宝宝唱着生日歌。
他们都愿意相信,明天会更好。
到了许愿环节,程问音点燃了两根蜡烛,让宝宝闭上眼睛许愿。
宝宝有点不太明白许愿的意思,不知所措地站在蛋糕前,眼睛闭上又睁开,朝程问音伸手,“妈妈……吃……”
大家都被这只小馋猫逗笑了。
程问音抱着宝宝,和他一起吹灭了蜡烛。
他还问宝宝借了一个生日愿望。
“希望爸爸能早点回家。”
吹完蜡烛,宝宝戴着生日帽,像个小主人一样,给小朋友们分蛋糕,还把最大的一块给了alpha小哥哥。
虽然因为取蛋糕路上的波折,程问音在心里对丈夫有过埋怨,但看着宝宝这么喜欢这个蛋糕,他还是想替丈夫小小地邀一下功。
他跟宝宝说悄悄话:“宝宝知道吗,蛋糕是爸爸送的哦。”
“……爸爸?!”宝宝猛地抬起头,嘴角还沾着奶油,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左看右看,像是在寻找爸爸的身影。
“对呀,爸爸会变魔术,可以在很远的地方给宝宝变出一个蛋糕。”
“爸爸好哩害!”
宝宝咧嘴笑了,又低头吃了一大口蛋糕,这下连鼻尖上都沾上了奶油。
程问音摸摸他的头,心中无比欣慰。
回家路上,宝宝自己走了一半,不愿意走了,含着糖果,跟程问音撒娇要抱。
“今天吃了好多甜食,回家要认真刷牙,”程问音说,“宝宝每天都认真刷牙的话,下次爸爸打电话回家,妈妈就跟爸爸表扬宝宝。”
宝宝不喜欢刷牙,趴在程问音肩头,咕哝了一句:“想爸爸……”
对宝宝来说,这条回家的路上,有很多和爸爸在一起的记忆。父亲有力的臂弯托着他,沉稳的气息环绕着他,在他刚开始成型的幼年记忆里,是与安全感牢牢挂钩的。
程问音的头发还凌乱地散开着,被宝宝抓在手里,有些疼。
他偏头蹭了蹭宝宝的脸蛋,说:“爸爸就快回家了。”
像是在回应宝宝,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夜晚降临,城市里亮起了万家灯火。程问音抱着他心爱的孩子,念着他身在远方的爱人,一步步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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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两岁啦,感谢ee们的陪伴
第六十五章
夜,寂静无声。
没有灯光,没有月光,只有纯粹的黑和静。
D连刚刚经历了一场辛苦的遭遇战,全连四死五伤,死的四个都是刚补充进来的新兵。入夜后,他们驻扎在一处农舍,预计于明天下午抵达他们需要攻占的十字路口。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今天遭遇敌军的地方,卡昂镇,半年前的中秋节被他们攻占过。
那个管陈今叫哥的新兵死在这儿了,被敌军机枪射中,颈动脉破裂,血柱是一股一股喷出来的,根本捂不住。
新兵痛苦地挣扎着,说不出话,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死死盯着陈今。
他一个月前才刚满十八岁,十天前才加入D连,除了姓名和年龄,陈今甚至没机会了解更多。
半年前,云峰也死在这个小镇,陈今同样堵不住从他身体里源源不断流失的血。递到他嘴边的烟掉在了地上,火星艰难地闪烁着,像云峰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最终还是灭了。
不管是半年前,还是现在,陈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夜色流转,陈今一个人走到农舍背后,在干枯的草堆里坐下。
“疯子。”
“真没想到我又回到这儿来了,你也没想到吧?”他苦笑着点了一支烟,怕那点亮光被敌军的夜间侦查机发现,只能用手掌捂着。
“这烟,我一直给你留着呢,你多抽几口。”
在陈今少得可怜的行李中,除了用来装信纸和钱的铁皮盒子之外,就是这半包烟最宝贝了。
他一根都没舍得抽过,哪怕是烟瘾最大的时候。因为那是他从云峰兜里顺来的,是他兄弟的东西,他得替他好好收着。
陈今抹了把眼睛,对着烟头说话:“疯子,老牧,你们别笑话我……你们都没了,我有时候就特矫情。”
“今天我差点被轰炸机弄死,命大,躲过去了。”
“但今天有个新来的小孩儿死在这儿了,我衣服上……全都是他的血。”
陈今只穿了件背心,领口处有一道暗褐色的血迹,他佝偻着背,捏着烟的手神经性地颤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兵牌露在外面,金属在夜色中泛着冷冷的光。
那上面刻着两个名字。
在柯潭分别前的那晚,陈念摘下了他的兵牌,在他名字后面,把自己的名字也刻上去了。
陈今的名字是军队统一印刻的,字体板正,没有温度,仅仅是一个方便统计的代号,而不是一个人。而在他后面的那个名字,虽然刻得歪歪扭扭,但每个笔画都代表着,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为前面那个名字注入了生命。
对陈今来说,弟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他们是分不开的,死也得死在一块。
枯草被人踩过,发出闷脆的响声,陈今下意识掐灭烟头,拿起枪,对着黑暗定神一看,认出来人是排长。
排长看到了陈今脚下的烟头,说:“想抽就抽吧,起雾了,侦察机不会飞的。”
“你最近状态不太对,”他在陈今身旁的草垛上坐下,点了根烟,“跳伞那天的事儿,就别想了。”
“我……”陈今欲言又止。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些天的浑浑噩噩是否与跳伞那日的所见所闻有关。按理说,他早已在战场上见过太多死人,死成什么样的都有,不该被这么一件事情绊住。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那是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