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渡(63)
关廿也垂下眼皮扫了一眼,然后挪开视线指了指自己屋门:“我回去了,你睡吧。”
“哦。”宋九原乖乖应着。
第二天,秀山号驶离了西风带。
船不晃了,早上的餐厅热闹起来。
宋九原顶着俩黑眼圈,美滋滋的打好饭菜,坐到餐桌前跟大伙边吃边说笑。
水头儿筷子敲了敲他的餐盘:“哎?你不对劲啊?以往船晃完你不都得蔫吧两天吗,今天怎么这么精神?”
宋九原:“总得有个适应的时候吧,这不就时候已到!我昨晚就不难受了。”
“那可恭喜了啊!”
宋九原抱了一下拳:“不过,这个契机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文相给我讲的鬼故事起的作用,以毒攻毒了。”
“什么鬼故事啊?给我们也讲讲!”旁边的水手来了兴致。
船上无聊,谁能有故事讲那肯定是要众乐乐一下的。
宋九原看向文相,只见对方一脸嫌弃:“啧……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孤陋寡闻。”
宋九原:“……”
他不信。
宋九原回头伸着脖子看了眼厨房,一脸严肃的复述起那个故事。
白天讲当然不吓人,可他也不敢晚上讲。
然而,听完故事的众人都和文相露出一样嫌弃的表情──
“切,这个啊,十个船员九个听过……”
宋九原:“为什么啊?”
“因为是真的呗!口口相传。”
宋九原:“……”
张岩也插话:“对啊,这故事老船员都知道,不过口口相传的事儿也就没意思,鬼都嫌没有惊喜。”
宋九原:“……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赵欣然在一旁笑死了:“不是吧原儿?你怕这个?”
“没有!”宋九原辩解:“求知欲懂不懂,我得搞明白实情!”
“实情就是,真……”
“假的。”文相打断赵欣然:“船上能编出来的鬼故事也就这么一两种,这一版本简单经典,所以才传的多。”
“行了行了。”水头儿道:“船上不让聊这种事儿,以后不准提了啊!文相,你也是,吓唬他干嘛?回去把海员行为准则抄一遍!”
文相:“……”
无妄之灾。
边上人都乐起来,宋九原却笑不出来了。
他本来都要接受这不过是文相的恶作剧了,顶多以后晚上自己不出门就好。
但看现在这些人的反应,仿佛确有其事,甚至讳莫如深……
不对劲!
好后悔……
嘴那么松干嘛!害人害己。
文相幽怨的看着他:“我这报应是没个完了……”
宋九原回以同样幽怨的眼神:“该!”
高级海员都没来吃饭,此刻他们正在活动室开会。
关廿已经跟白靖说了情况,白靖眉头皱起,他看了一眼一脸事不关己的周老轨,然后转头问曲长东:“老曲,这个事情你怎么说?”
曲长东支吾道:“我……本来在新加坡,我和大管联系过接收站,他们说让等着,结果也没来……后来,周老轨来了,知道情况后说到西非再联系……”
“我上船的时候马上就开航了,联系了也没用啊!”周老轨理所当然的说:“那就只能等到西非了啊。”
白靖没说话,其实大家都知道,周老轨上船后如果再试着联系一下,让他们的船跟过来也是一个办法,但也不能保证对方能过来,毕竟之前联系的都没有来,不确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大管插话:“我们从来没从西非联系过油站,我就说黑……那个他们咱不了解,万一……”
“数据算了能撑到哪里?”白靖问关廿。
关廿掀了掀眼皮:“赤道。”
第53章 证据
“嘶……不对吧?”周老轨疑惑道:“我看过的,应该能坚持到马六甲啊?”
关廿抬眼看向曲长东。
白靖:“怎么搞的,你俩还能算出两个数据来?再算一遍。”
曲长东低头抠着椅子扶手,谁也没看。
关廿站起身,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昨晚写的数据:“好。”
其他人也站起身,跟着去了集控室。
三管和曲长东走在最后,小声嘀咕:“周老轨怎么回事啊?昨天你不也说坚持不到吗?”
曲长东勉强笑了一下:“不知道,看看再说吧。”
甲板部的四个头儿不懂这些,就戳在一边等着。
关廿走到集控台前,找到油舱参数,然后愣了一下。
他打开自己昨晚记录的数据看了一眼,又看向电子显示器,眉头慢慢皱起来。
“二管。”关廿转身:“昨晚算数据的时候你也在。”
曲长东吞了吞口水:“啊……是。”
“这个数不对。”
“啊?是吗?”曲长东表情茫然。
周老轨哼笑:“怎么可能?数据要是能出错,那这套系统也太不治了。昨天我看的差不多就这个数,一晚上也涨不了多少。关老轨,你没注意记错了吧?”
关廿看了他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
白靖:“这个数据,再算一下。”
关廿不用算,大体估摸一下就知道,按现在的数据是可以到马六甲的,甚至勉强可以撑回国。
他把自己的记录本合上,问曲长东:“你昨天去舱底了?”
曲长东脸白了一瞬:“没啊。”
关廿不欲多言,点了点头也没理会众人,拿着记录本直接走人了。
伊万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管和三管都凑到显示灯前,拿起本子算起来——
结果显示,按里程确实能到马六甲。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周老轨摇头哂笑:“年轻人啊!就是毛躁,沉不住气。”
白靖抱着胳膊捏了捏下巴,然后长舒一口气:“行了,都先回去吧,哦,该吃饭了是吧,都去吃饭吧,哦,对了,让大厨给我把饭送房间去,。”
一行人往楼上走去,大副不明所以,凑到大管旁边小声问:“啥情况啊?你们这俩头儿搞什么?”
大管白他一眼:“我们只有一个头儿!”
“……”
曲长东在最后走的很慢,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廿没有去吃饭,他去更衣室换上了工装,一个人去了舱底。
关廿当然不会怀疑自己记错数据,因为这大船机舱里的一切,就像他自己的五脏六腑一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但是他不会去责备别人,因为卜医生说过,永远不要把人当成自己的假想敌,遇到事情,你的敌人就只有事情本身,去解决。
这远比针对人的问题来的简单。
他知道曲长东甚至是周老轨一定动了什么手脚,但他也只会把他们当成出了问题的零件,该扔的扔,该修的修。
对讲机响起,白靖喊他去自己房间一趟。
关廿没回,他要先确定事情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甲板部清闲了几天,海况好他们就该动起来了。
粉刷生活区大楼不是个轻快的活,宋九原人菜毛病多,仰头望着七层高的大楼,心里打怵。
以前他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点恐高,是在船员培训时的跳水课上才发现的。
当时,那两条抖成筛糠的大长腿遭到指导员一顿数落,最终被半推半骂的跳下去了……
赵欣然和他一组,文相因为脚伤刚好,水头儿让他在下面分油漆,连朱伟都当了蜘蛛人,这是要速战速决的节奏。
宋九原站在大楼跟前,再三确认绳扣没问题了,这才颤巍巍坐上到一块小木板搭成的吊椅上。
赵欣然早已荡到左前方开始动工了,宋九原拎起小桶,拉着绳子把自己吊起来升到顶,眼睛尽可能的只盯着滚刷,慢慢的倒也适应了,只是松绳扣往下放自己的时候还是手软。
赵欣然看他白着张脸汗流满面,又好笑又心酸:“原儿啊!你家里到底怎么舍得把你放出来跑船的啊?”
“是啊……”宋九原干干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