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粉裙女子,名唤孙明玥,每回见到楚明诚,都好似一朵含羞带怯的粉菡萏,娇滴滴喊着:“彦之表哥。”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楚明诚一心只将孙明玥当做表亲妹妹看。
“听说赵氏近日一直张罗着给楚明诚相看。”
男人低醇的嗓音响起,李妩回过神,将视线由外投向对座之人,他好整以暇看着她:“也许再过不久,楚国公府便要办喜事了。”
“哦。”李妩面无波澜,执杯浅啜一口清甜的桃浆:“挺好的。”
裴青玄眉梢微挑,视线在她瓷白脸庞逡巡两圈,嗓音透着三分探究:“这般淡定?”
“不然呢。”李妩看着他的眼睛,莞尔浅笑:“先前与他和离时,我与他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我本就不爱他。现在既已和离,他另娶他人也是寻常事,没什么大不了。”
轻描淡写的话,毫不在乎的态度,裴青玄原以为他会高兴,可心下却在哂笑。
她能这般对楚明诚,也能这样对他。
就在前不久,她还亲口说已不再爱他。
胸膛像是被砸出个窟窿,又有寒风呼啸灌入,叫他眼底情绪也沉了下来。
不多时,酒菜端上。
一桌子好菜,李妩吃得津津有味,裴青玄一杯一杯饮酒,神色难辨地盯着她。
那鹰视狼顾的黑涔涔目光,好几次让李妩以为,她是他的下酒菜。
吃到七分饱,裴青玄将她揽到怀中,长指执着酒杯,递到她嫣红唇瓣边:“阿妩尝尝。”
冰凉杯口才贴着唇角,那凛冽浓香的酒气就冲入鼻腔,李妩从未尝过这般烈酒,柳眉不禁轻蹙。再看面前的男人,冷白脸庞因着酒气染上三分薄红,那双优雅风流的凤眼含笑睇着她,带着几分令人心惊的秾丽俊朗,李妩意识一阵恍惚,觉得他好似摄人心魄的艳鬼,红唇配合地张开,由着温热酒液沁入喉中。
“咳咳……”太辣,也太烈了。
她在他怀里咳了起来,他被取悦般,笑着去抚她的背:“慢些。”
待到她稍缓和些,他继续诱哄着:“再试试看?”
李妩皱眉:“不好喝,太辣了。”
“刚入喉不习惯罢了。”裴青玄并未将酒杯挪开,长指似摩挲、似钳制般搭着她的下颌,语气温和至极:“阿妩乖,陪朕饮两杯。”
李妩凝眸看了他两息,也不再多言,顺从由他喂了两杯。
这酒暖身极快,也很快上头,两杯酒入腹,她就有些脸热,挣着要从他怀中起身。
裴青玄不让她起,宽大掌心捧着她的脸,眸光幽深地盯了好半晌,忽的开口道:“阿妩不爱楚明诚,那朕呢?”
李妩是吃了酒,但没醉糊涂,听到他这问,不由愣怔。
“你心里真的没有朕么?”他低下头,微红的俊颜凑近她,语调微沉:“哪怕一丝。”
李妩怔怔望着这张脸,还有他泛红的耳尖,想起初次表白心意时,他的脸与耳朵也是这样红,她那时便想,原来男人脸红也能如此好看。
“阿妩……”他又唤她一声,似要她给个回答。
李妩眼波微动,须臾,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红唇堵住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薄唇。
西凉春的清冽与桃浆的清甜在舌尖交织,她主动一分,便换来他十分的掠夺与占有。大抵真的是醉了,一个深吻烈火燎原般,烧起一片风月。
桃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淩亂堆叠,李妩坐在他的怀中,贴在微汗的脖颈,醉意朦胧地喊他:“玄哥哥。”
裴青玄最受不住她这般唤他,只要她软着嗓音这般喊他,无论上九天揽月,还是下刀山火海,他都要将这世间一切好东西都给她,从前如此,现下亦如此。
双臂紧拥着她,他啞声道,都给你。窗棂紧阖,暖香袅袅,裙衫交叠处,擘開花瓣,轻填慢撑,柳肢汗湿,拥得春意满怀。
直到窗外传来咚咚闭市的鼓声,才重归静谧。
那一壶西凉春被他们陆陆续续喝了干净,李妩蜷在裴青玄怀中既累又晕,丝毫不愿动弹,便由着他抱出雅间,上了马车。
彼时暮色沉沉,红霞如练,白日热闹喧嚣的市坊,人群渐渐散去,商旅行人各自赶路归家。
平缓行进的马车内,裴青玄看着怀中疲累睡去的女人,她的手指还揪着他衣摆,明明这般依恋姿态,甚至方才鴛鴦交頸,融為一體,可他胸间仍有一阵无法消解的闷堵。
她堵着他的唇,就是不肯回答那个问题。
就那样难回答?甚至连骗一骗他都不肯。
长指在她脸上摩挲两下,又撩开她的衣领,覆在心口的位置。
那片柔软之下,明明有心,还在不停跳动着。
“阿妩。”他贴着她的额,薄唇呢喃:“朕也有些急了。”
将她留在身边的半个月,他就已迫不及待想要她的心。
第40章
转过天去的午后,李妩斜倚在窗边,神情倦怠地望着外头斑驳的竹影与纷飞的柳絮,那些竹子被一一伐倒,有叶片随风落下,飘飘摇摇落在她眼前。
她恍惚伸手去抓,叶片却飞不进窗棂,落在外头的地上,好似在人的心头也蒙上层灰烬。
“主子。”素筝端着燕窝缓步走进,见左右无人,悄然凑到李妩耳畔道:“陛下回来了。”
李妩看着隔窗正盛的天光,语气淡淡:“这个时候是该散朝了。”
“奴婢还瞧见了国公爷。”素筝小声道:“俩人在前殿,也不知道说什么……奴婢没敢往前凑。”
楚国公?李妩面上闪过一抹诧色,旋即垂眸思忖,裴青玄忽然留下楚国公,又要做什么?
素筝觑着她的脸色,有心替自家主子解忧,于是上前低声道:“不然,奴婢去打听下?”
“不必。”李妩正色看向素筝,语气严肃:“别忘了,这是紫宸宫,他是皇帝。他平日一副笑模样,真起了杀人的心思,不过抬抬手指的事……记住了,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要贸然举动,不然真犯到他头上,我怕是也难保你。”
素筝被这肃然态度慑住,忙不迭点头:“奴婢知道了,以后全凭主子吩咐行事。”
李妩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退下,自个儿坐在榻边,慢慢喝着青花瓷盅内的金丝燕窝。
直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眼皮微动,却没抬头,只继续喝着。
裴青玄进到寝殿,便看到李妩一袭轻薄春衫,安静坐在窗边进食的模样,金色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随意挽起的乌发,好似镀上一层绒绒的金色碎芒,柔和恬静,叫人心口都变得敞亮温软。
一时间,他都不忍打破这画卷美好的一幕。
窗侧之人却慢悠悠掀起眼帘,在一片明净春光里,弯着双眸,莞尔浅笑:“忙完了?”
胸间纵有万丈冰,也在她笑意里消殆,裴青玄眉间带笑,提步走去:“嗯,忙完了。”
他在她身旁落座,见她一盅燕窝吃得差不多,温声道:“吃了这个,待会儿还吃得下午膳?”
“吃不下了。”李妩搁下汤匙,转脸看他,语气透着几分骄纵:“还不是怪你,忙到这个时辰,我肚子饿了,就只能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好,都怪朕,饿着我们阿妩了。”裴青玄捏了捏她的脸,又淡声道:“今日是有事耽搁才晚了些,明日散了朝,一定立刻回来陪你用膳。”
李妩拍开他的手,状似无意地问:“什么事耽搁了?”
裴青玄深深看她一眼,也不隐瞒:“方才留楚国公谈了些事。”
李妩听他这口风,蝶翼般的长睫颤了颤,轻声道:“何事?若是政事,那我不打听。”
“不是政事,是桩喜事。”
他这般说着,慵懒往榻边高枕靠去,阳光照耀下的锦袍泛着粼粼金光,他眯着眼睛好似悠闲沐浴阳光的雄狮,连带语气都透着一派从容在握的澹然:“上回去平阳的差事,楚明诚办的不错,户部尚书给他升品的折子朕批了,如今他也是个五品官。朕与楚国公夸他年轻有为,又提了一嘴昨日见闻,贺他楚国公府双喜临门。阿妩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