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除了阿妩,谁也不配诞育朕的子嗣。”裴青玄抬臂将她拥得更紧,脸在她脖颈间埋着,没有说话。
就在李妩觉得他总算消停要休息了,他忽然又抬起脸,认真道:“会不会除夕那日,你把那枚桂圆给了李二郎,他们沾走了你的福气,这才怀上?”
李妩语塞,懒得理他,只阖眼装睡。
好在接下来裴青玄也没再闹她。
只是第二日午后,刘进忠给永乐宫送来了一大堆的红枣、桂圆和莲子,说是一大早让嘉宁郡主和李成远去东市买的。
李妩长指捏了捏眉心,只觉现下的裴青玄与从前的赵氏并无二异,都荒唐得很。
说到赵氏,她近日可谓是称心如意——
四月里,楚明诚正式迎娶了太常少卿孙泰恩之女,孙明玥。
裴青玄将这婚讯告知李妩时,还特地给她带了一把楚明诚婚宴上的喜糖喜饼:“听说楚家定下这门亲事,共用了六十六抬聘礼。”
他说得云淡风轻,李妩的表现也更加云淡风轻:“那挺好的。”
当年楚明诚娶她时,楚国公和赵氏都不喜这门亲事,就连聘礼也只下了四十八抬。
二婚比头婚的聘礼给得还多,李妩真不知该如何评说赵氏——
是聪明人办糊涂事,还是以为她李妩死了,真就彻底不把李家放在了眼里。
裴青玄看出她沉默的忖度,握着她的手道:“只要阿妩点头,朕可以给你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大婚仪……”
“不必。”李妩将手抽出,剥了颗喜果子送入嘴里,淡淡道:“我的确不喜赵氏,却也不代表我会接受你。”
裴青玄脸色沉了沉,狭眸盯着她。
每次在他觉得他们之间关系有所缓和时,她都会这般,毫不客气地用最尖利凉薄的话语刺破他的期盼。
目光落在她吃着糖果而微鼓的腮,裴青玄眸色暗了三分:“甜么?”
李妩刚想说“你自己吃个不就知道”,对上那幽幽目光,霎时预感到危险,撑起身子就要跑。
然而还是被男人抓住,反身按在了桌边,又被攫住下巴,被迫将口中的糖渡给了他。
“一般甜。”
他面无波澜评价着,长指轻车熟路掀起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裙,俯身亲去:“没有阿妩甜。”
之后便是另一番失控较劲,不知道还以为今夜他也是洞房花烛。
而这日之后,李妩每日的膳食多了一味进补的药膳。
李妩吃了三四日,觉出不对劲,就不愿再配合。
在裴青玄闻讯赶来时,她抬手将那碗药膳砸在他的脚下:“将药下在膳食里,裴青玄,你可真卑鄙!”
裴青玄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再看李妩那张冰冷脸孔,抬手捏了捏眉心:“来人,将这些收拾。”
“再煮一碗新的送来。”
宫人们很快上前,收拾好残渣碎片,又飞快地退下。
“御医说,你去年寒冰浸体,要想怀嗣,得好好调养。”
他走到她身侧,耐心哄着她:“这是朕特地命太医院调配的方子,与你最是适宜。”
李妩盯着他,已记不清多少次与他道:“你觉得,我愿意给你怀嗣么?”
这话再次换来他的沉默。
直到宫人将一碗新的药膳送来,他端着,吹凉了,喂到她的嘴边。
她再次想要打翻,被他扼住了,那双狭眸好似笼着一层看不清楚的黑雾,沉静而幽深,定定看着她,语气也是不带情绪的清冷:“阿妩,你该知道,朕不想再对你用那种药。”
这话叫李妩的表情一僵,眸光也变得悒郁。
去岁被关进这笼子里,她试图绝食,于是他给了她用了一种名为醉欢散的药。
只需一颗,便叫她意识涣散、四肢发软,彻底沦为任他摆布的禁脔。而那药还有欢情的成分,用过之后,只需他轻易燎拨,她就会变成一个不知羞耻的荡妇。
那段时日她浑浑噩噩,每日除了吃喝睡,便是与他痴缠,有时她都记不清自己可曾穿过衣衫。或许压根没那个必要,穿了也会很快被剥掉。
每次短暂清醒过来,她都会陷入巨大的痛苦与恐慌,她实在害怕自己会在药物蚕食下,真的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只会缠着男人求欢的傻子。
所以她妥协了,不再绝食,而他也停了那药。
“吃吧。”盛着药膳的汤匙送到她的嘴边,裴青玄看着她木讷的雪白脸颊,嗓音沉缓:“只要你听话,朕也不会拿那些手段对付你。”
李妩漆黑的眼珠微转,冷淡地望着他。
贴着唇瓣的汤匙又送了送,他命令着:“张嘴。”
最后她还是张了嘴,吞下那口药膳。
较之坐胎药,不那么难吃,却也不好吃。
大概是方才僵持了一阵,这口微凉的汤药入喉,李妩只觉恶心。
于是在吞下的下一刻,她“呕”的一声,统统吐回裴青玄的身上。
第57章
那一口尽数吐在锦袍上,洇湿一块,很是不雅。
相较于弄脏的衣袍,叫裴青玄不满的是李妩不配合的态度。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没说话,也没管衣袍上的秽物,重新舀了勺药膳,送到她的嘴边。
这次的目光多了几分警告,像家长警告不听话的孩子好好吃饭,不许再胡闹。
李妩抿了抿苍白的唇瓣,再次张口,含了下去。
还是想吐,但她知道,再吐一次真的会激怒他。而且她不能再吐了——
她已意识到这份反胃不太对劲。
吐一次,裴青玄会理解为,是她在故意与他作对。
若再吐,他或许会找御医来。
万一御医来了……李妩艰涩地将药膳咽下,在永乐宫过得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她险些忘了这两日原是该来癸水的日子。
她的癸水一向很准,可这一次,已经迟了两日。
联想到方才来自身体最直接的反应,李妩心下发紧,一张莹白脸庞也褪了几分血色,难道……真的如了他的意?
当裴青玄喂来第三口,那种反胃感愈盛,她绷着脸,身子也僵直,竭力压抑着。
“怎么了?”裴青玄察出她的异样。
李妩摇了摇头,咬着舌尖将那恶心感憋回,掀眸看他:“很难吃。”
“有那么难吃?”裴青玄眉心轻折,舀了一勺尝过,淡声道:“朕觉得还好。”
“总觉得有一股怪味。”李妩望着他,语气稍放软了些:“不然今日不吃了,你让御医配个新方子?”
裴青玄眯眸凝了她一阵,嘴角弧度微沉:“阿妩,别耍花招。”
他又舀了一勺递她嘴边,洞若观火般从容:“虽说你装可怜的确有一套,但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吃了这些,身体才会好,朕心软反倒是害你。”
他都这样说了,李妩也知今日这碗药膳逃不掉了,只好强忍着不适,一口一口吞着。
待一碗药膳吃完,裴青玄拿起巾帕细细替她擦着嘴角,表情也恢复寻常温和:“并没那么难以下咽,不是么?”
李妩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紧紧掐着掌心肉才克制着没吐出。面上仍是那副冰冷的样子,嗓音极低道:“吃也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你的脸色瞧起来不大好。”裴青玄盯着她的脸庞:“朕再陪陪你。”
李妩不客气冷笑一声:“你离我远些,我就能好。”
说罢,也不再看他,自顾自就往里间走去。
裴青玄蹙眉:“去哪?”
“还能去哪?”李妩头也没回,冷冰冰撂下两字:“睡觉。”
成日里被关着,对其他事的兴致越来越淡,唯独睡觉,好似成为逃避现实的一个好方法。起码在睡梦里,不用面对这个黄金笼子,也不用面对这无休无止的禁闭与束缚。
莲青色缠枝芙蓉纹的幔帐逶逶落下,遮住榻间一切。
裴青玄在外面静坐了好一阵,才站起身,缓步走到床边看了看那侧身朝里睡的人儿,见她一动不动真的睡着了,这才放下床帘,离开这座金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