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里面是东西是什么的人,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那里面……有奖杯,一个个的,金色的奖杯堆叠在一起。还有金牌,五彩的绶带缠绕着一个个奖牌,在箱子随着杭峰的走动一摇一晃。透明的奖杯,稀少的银色,各种各样本该挂在滑雪馆门厅前,荣誉展台上的东西,如今就像一堆垃圾似的被杭峰抱在手里。
他走到护栏前,将这些东西“哗啦”一声倒在雪地上,环顾一圈,最后看向樊立,说:“看一下,有没有拿错的。”
白色的雪,金灿灿的奖牌,随着那重物坠落的声响,所有人的心脏像是都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紧紧捏住。
安静。
无声。
“看清楚了,点仔细了。”杭峰语气淡淡,透着冷,视线落在樊立脸上,“仔细想想,N省的单板滑雪可以成为强队,和你有多大的关系?我用掉的资源有没有换成荣誉还给队里?还是说没有了我你就能拿冠军?
清醒一点吧,樊立。”
被点了名的樊立脸上颤抖,看着地上的奖杯奖牌眼睛都红了。
这次是真正的,被气得,羞辱狠了的红。
“那个小峰……”唯一的男教练忍不住开口,话没说完就被顶头上司“看”了回去。
陈虹则在叹了一口气后:“也行,你既然不愿意加入队里,以后也不用过来训练,你的东西都收拾走吧。”
想了想,陈虹又接一句:“我办公室里还有不少你的奖状,一起拿走。”
最后语气一厉:“行了,还杵这里干什么,拿上你的东西走。”
杭峰翻身跳进雪场,将自己的奖杯奖牌胡乱地塞进储物箱里,“乒乒乓乓”金属的碰撞声像是刀刮在省队队员的心脏,千万般的滋味难以形容。
多少年了,从领导们决定在门口大厅设立一个荣誉长廊,那玻璃柜门后面就不断的添着大大小小的物件,几乎都是灿灿的金。
荣誉栏甚至还扩建过一次。
这些都是队里的荣誉,他们也理所当然地视为自己的骄傲,可今天,现在,有人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些拿走,可他们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才想起来,那荣誉栏上,有大半的奖杯奖牌刻着的都是杭峰的名字。
“荣誉”,对于运动员而言,比一切都重要,也是他们日日夜夜坚持奋斗的动力。
他们骄傲着,参加全国比赛的时候抬头挺胸,享受竞争对手羡慕的目光,听着他们在身后指着他们说:“是N省的,他们很强。”
确实,N省单板滑雪队很强,无论男女,只要派出去打比赛的队员,进去决赛都轻轻松松,甚至很多全国排名都在前五。
然而也只是前五。
进决赛没有奖牌,前五名没有金杯,他们犹如那威武雄壮的身体,却唯有杭峰是持着武器的手。
往日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甘心承认,被大脑自我欺骗。
此时才真正想起,杭峰本身是N省省队的“核心竞争力”,是他们的矛头最尖锐,冲击在最前面,扛住所有压力,与其他最强运动员激烈碰撞,并获胜的存在。
当最后一个代表U型池A级全国大赛冠军的金色奖杯,被杭峰放进储物柜里的时候,省队队员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更有很多的目光在这一刻,突然就落在了樊立的身上,都是埋怨。
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最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尤其是集体犯错的时候,他们更希望将过错推到一个人的身上。
毫无疑问,作为矛盾焦点针对杭峰的樊立,如今也被他们针对了。
如果……劝一下樊立就好了。
如果……早知道真会把杭峰气走,就不跟着樊立胡闹。
如果……不听樊立的就好,什么叫做争取权利,其实陈总也没问题啊,就是厉害了一点,鬼畜了一点,管他们严不也是为了他们好。杭峰就更没有错了不是,人家的奖杯奖牌一直放在队里,出去比赛也都是挂的省队名字,不住校就不住校呗,档案不在省队就不在省队,把杭峰当个外援不就好了。足球队的外援请回来不都客客气气的,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就受气了呢……再说,他们都和杭峰那么熟了,说是一起长大的都不为过,为什么这次偏偏就犯了糊涂?
都怪樊立!
樊立被这些目光“戳”着后背,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比脚下的雪还要惨白,但眼尾是红的,红晕扩散蔓延,像是涂抹了绯色的眼影,深处透着一丝狠。
他知道自己被反击了。
被反击的又痛又狠,釜底抽薪的做法,瞬间唤醒队里其他人的荣辱共同感,事实上就连他自己现在也是心慌慌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真把杭峰逼走了,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高兴。
眼看着杭峰收拾了最后的奖杯,翻出护栏,抱着储物箱往外走的时候,樊立只觉得心慌的厉害,呼吸都在颤,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眼儿里。
最后,在陈虹总教练莫名的目光里,他狼狈地抹了下眼睛,转身只当心满意足地笑。
然而这一次,迎接他的是同样复杂的目光,还有几分明显地排斥。
呵!
一点都不奇怪。
这些人有这样的目光太正常了。
但凡这些人里有那么几个不会人云亦云理智一点的,事态就不会发生到现在这个程度,一定会有人拉住他这个疯了似的,连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的疯狂行为。
……
冰场的大门在身后被拉上,杭峰的脚步不过微顿,肩膀就被人搂住。
赵彦在耳边安慰:“才华是自己的,已经练出来的东西谁都拿不走,最多不在N省,和我去京城啊,国家队肯定很想要你。”
“对对对。”郑晔瑜的声音从左边绕到右边,接着手臂也被热乎乎的身体笼罩,“全国冠军啊,还怕没有下家?有成绩在身,最不怕就是裸辞!”
“看看,看看这一箱子奖牌,我去!可以开个展览馆!”
“都很有含金量啊,这就是咱们的人生资历。”
“这资历,不是,这奖牌抱着老沉吧,我给你拿。”
“兄弟陪你,没什么好伤心的。”
杭峰没有说话,手里的东西就被赵彦抢走,没抢到的郑晔瑜将寂寞的双手放在杭峰的肩膀上,捏捏敲敲,帮他放松,嘴里还说:“外面好热啊,赶紧的脱衣服吧。”
说着,还去拉杭峰的拉链,却被杭峰抓住。
杭峰感谢两人的安慰,但注意力莫名被唐隽吸引。
这位学神大佬总是异样的安静,此刻也一副并没有被之前意外影响的模样。在走出大门后就站在他身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荣誉栏上,盯着玻璃门上杭峰没来得及取下的钥匙看了好一会儿。
接着,猛地转过头来看向杭峰,那目光犹如洞悉一切。
虽然只是安静地看着,杭峰却心慌的不行。
自己和母亲计划的那点儿办法,似乎已经被这双眼剖析的明明白白。
杭峰只能头皮发麻地开口:“那个,咳!抱歉大家,虽然是突然了一点,但这件事本身是有一定计划性的。”
“啊?”
“嗯?”
郑晔瑜和赵彦像“哼哈二将”似的,配合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杭峰左右看了一眼,带着大家离开门口的位置,一边把他们往大厅的座位上安置,一边解释说:“就是……最近队伍有点儿难带。我妈说现在的小孩儿和以前的孩子不一样,动不动就讲人权讲法律讲规矩,看着好像有理可依,但有点胡搅蛮缠,没有轻重,就是和以前那些时代的孩子不同……”
郑晔瑜张嘴认真地听,迟疑地总结了一句:“80后在兢兢业业,90后在浑水摸鱼,00后在整顿职场?”
“对!”杭峰点头,“我爸妈都在说00后特别不好带,有时候他们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轻重,却偏偏能拿起法律这个大棒,一不注意就是他们也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