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都被赶海的人挖的千疮百孔,但海浪一冲一退,又恢复了平整,能治愈所有的强迫症患者。
杭峰沿着沙滩再往里走,就是国家冲浪队的训练中心。
这时间队员都已经起床了,灯光从室内照出来,不甚显眼,但一眼却还是能看出来。
杭峰加快脚步,赶在集合时间前,走进了院里。
水泥铺着的地面,鞋踩上去满鞋底的沙子,院里扫洒的阿姨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和这些被海风卷上来的沙子做没完没了的对抗。
杭峰早到了五分钟,院里没人,就连教练都不愿意早一分钟下来,但杭峰在院子的篮球架下面,看见了老杭同志。
老杭同志对杭峰勾了勾手,等人到了近前,便问了一句:“这是往老油条的路子上发展啊?这片儿地是没人能管住了你是不是?都开始夜不归宿了?”
杭峰说:“我昨晚上住在唐隽那边儿,他搬回别墅这边住了。”
老杭同志闻言沉默,好一会儿蹙眉:“这段时间我心里一直不踏实,我做的这事儿算不算对?好好一孩子,万一因为我的原因给废了,我这辈子可就不安了。”
杭峰安慰老杭同志:“不放心今晚上您和我过去看看。还有,唐隽一个人住那么大个屋子,我答应他没事尽量过去住,放心我不会耽搁训练。”
老杭同志想想:“行吧,晚上我跟你过去一趟。”
队员和罗总他们先后脚地下楼。
一共23名队员,男女生分开,高矮顺序,站了三排。
罗总腋下夹着个黑皮的教练本,手里端着个保温杯,和老杭同志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杭峰的日常训练跟着大部队走,每天都由助教布置训练任务,主要还是体能训练。
跑步、蛙跳、引体向上、卷腹,然后再加上一些平衡训练,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
早餐通常吃的很快,因为队里还有一些要读书的小队员,吃完饭就匆匆地离开去往学校。
剩下年纪大的全职,在消化了一下后,八点半集合,就开始了今天的训练。
在沙滩上跑步,相互配合着进行拉伸活动,在沙滩上踩着冲浪板进行姿势训练,充分地热身之后,下海正式训练。
最近这片儿的浪不错,浪高都在三米往上,而且还不乱,大部分浪都可以用上,玩上几招技巧。
这时候何洲就会跟杭峰在一起,基本一黏就是一天。
何洲是国家冲浪队男队里,仅次于杭峰的队员,算是华国“幼苗培养”里,高质量标准下培养出来的第一批运动员,但最终实力和教练员们预想的天差地别,尤其是进入成年组后,何洲的实力在亚洲参赛都够呛。
这也是为什么罗总对杭峰“千娇万宠”的原因……今年的奥运会,真是只能指望杭峰了。
何洲倒是个极为豁达的人,倒没觉得自己和杭峰有什么差别,能干的人做能干人做的事,他在国内赛场仅次于杭峰的“称王称霸”就好。
就杭峰知道,何洲这小一年,女朋友都换三个了,简直就是无缝对接,曾经那个被何洲叫着“我真想娶她”的露露,已经消失在那片姹紫嫣红的花名册里。
渣男!
上午下午的训练,也不都是在下海训练,陆地训练同样重要。
陆地训练一是进行下半截身体的核心力量,二是进行平衡训练,还有一些技巧动作的陆地姿势,汗流浃背的一天转眼过去,离开前杭峰洗的干干净净地出门。
今天又没办法练车了,得带着老杭同志去看看唐隽,才能放心得下,顺带着求个常住唐隽家里的许可,也就算是过了明路。
老杭同志要开车,让杭峰上车不答应。
杭峰拍着自己的小电驴说:“坐你车走了,明天我骑什么回来?”
“你还真住唐隽那儿啊?”
“不是说了吗?那么大的屋,唐隽一个人住着太空了,也挺寂寞的,我去陪他。”
老杭同志盯着杭峰看了几眼,将目光收回来,一言不发地将车打火。杭峰一看,赶忙给小电驴通电,风骚地左拧右绕行到了前面,一路以最快40迈的速度,“嘟嘟”的开到了那片小区。
杭峰终究是大意了,当老杭同志说出在屋里看看,最后走到那间大卧房的门口,定定地站了十多秒没出声后,杭峰就反应过来自己错在哪儿。
大部分土生土长的上一代华国人,一直处在相对传统环境里,很难因为一些蛛丝马迹联想到性向的问题。
但老杭同志不一样,老杭同志是留过学的,而且留学期间叛经离道,跑去玩起了那时候也还属于极限运动的冲浪运动。
这样一个人,你要说他和华国传统的老人一样,那绝不现实。
老杭同志绝绝对对发现了!
一张大床卧房的证据不够,那浴室里的双人大浴缸呢?
这样要是还不够,到了书房里看看那除了书就没有其他的装修风格,口口声声说着要长期住在这里的杭峰,是住哪里啊?
住没有休整过的房间?
还是住客厅的沙发?
就说那大卧房放在双头柜上的无线充电器,老杭同志都表示眼熟到刺眼,不是这小子从家里拿走的充电器吗?上面就连那撕一半剩一半的彩虹商标都一模一样!
参观完房间后的老杭同志显得异常的沉默,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决定要走。
杭峰有点儿担心老爹的心脏,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你给我呆这儿!”这句话老杭同志简直是用声嘶力竭的声音吼出来,吓得杭峰一个激灵,他老爹还从来没用这语气和他说过话呢。
目视着父亲独自出门上了车,又一直看着他开车离开小区,杭峰站在院门口,眉心紧紧地蹙着,担忧不已。
唐隽说:“你回去吧,你爸那边你先别过去,但你得在身边。”
杭峰点头要走,又停下来,看向唐隽:“老实说,我说我爸过来的时候,你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吗?”说完杭峰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对,把唐隽想成什么了,满肚子的心机吗?急忙又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我通知的太晚了,这事儿赖我……”
唐隽却直勾勾看着他,眸子很黑,说:“我想到了。”
杭峰接下来的话卡了壳儿。
唐隽表情很复杂,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很轻,断断续续:“我很喜欢你爸,成熟有担当,儒雅又谦和,他和简一样,是少数可以听见别人声音的长辈。这样的长辈,符合我对父亲的所有的期待。”
杭峰的嘴巴张开,又闭上,刚刚还有点愤怒的情绪像是被冰水泼过,霎时间消失不见。
唐隽说:“从小到大,我的家长会从来没有父母出现,无论是批评也好还是夸奖也好,只有奶奶爷爷到校,后来就连他们都不在了。”
他深深地看着杭峰,声音有些微微的哽咽:“但是最近,杭叔叔为了我的事跑了五次学校,和我谈了好几次的话,那时候我就在想,这要是我爸爸多好。”
泪花在唐隽的眼眶里碎掉的时候,他最后说:“所以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却什么都没说。”
杭峰觉得自己傻了。
明明是自己没有想的面面俱到,却以埋怨的语气质问唐隽。
这算什么?
因为足够亲密,因为知道对方深深爱着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能被原谅,所以就能任性到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吗?
感情的危机竟然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降临,这种肆无忌惮的伤害,足以磋磨任何浓郁的感情。
杭峰搂着人进了屋里,二话不说的先压着人狠狠亲了一番,最后真心实意地道歉,最后在唐隽的纵容中,差点又让人晕过去,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彻彻底底忘记了老爹那一脚深一脚浅离开的背影。
不孝啊!
杭峰思来想去,给杭阳去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