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他开始批评我,说我不该接那句嘴。本来他喝杯可乐的事儿,我非接话,要是他当时不同意,那场面就尴尬了。
嗯,对,都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从我高中的时候就不该喜欢他,从我小学的时候就不该跟他走。
我在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只继续说不舒服,头晕。
杨复把我扶到沙发上坐着,摸了下我额头,找出测温枪给我来了一枪,温度正常,他问我肚子疼不疼,我说别的都好,就是脑袋晕。
他说估计是因为喝了酒、出饭店的时候吹了风,又坐了会儿车,所以不舒服了。
他泡了杯绿茶端过来让我喝,然后拿了拖鞋,蹲地上给我换。接着,他坐到我旁边,揽着我肩膀,看着我小口小口地喝了小半杯。
我把茶杯递给他,说不想喝了。他接过去,估计是口渴了,顺便喝了一口,搁茶几上,回头来又揽住我,柔声问:“还难受不?解酒药就不给你吃了,就喝了一杯,应该不是这事儿,就不吃那东西了,是药三分毒。”
我点点头,靠在他怀里,轻声问:“今晚能不做吗?”
他身体顿时僵了下,我听到他声音里带着悔:“不做……川儿,我不是人,我这段时间是急了——”
我打断他的话:“说了不提了,你别答应我的话又不算。”
他忙说:“好,不说了……最后一句。我不会再犯那浑了,川儿,我爱你。”
我点了点头。
他把我抱去卧室,放床上,拧了几趟热毛巾来给我擦脸擦身,漱口水也端了过来,还重新泡了杯绿茶搁床头。
弄完这些,他把我这边的台灯关了,把我的被角掖了掖,亲了下我的额头,问:“还难受吗?川儿。”
我说:“好点了。”
他又亲我额头一下:“那你赶紧睡,睡一觉醒了就不难受了。夜里要是起来了有事儿,我没醒,你就把我弄醒,啊。”
我说:“嗯。”
杨复有个很奇怪的心理。他好像真觉得我无论如何都会原谅他。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敢那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又怎么会在他做了那些事之后,我表现出原谅他,他就一点都不怀疑这是我别有目的装出来的?他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仔细想想,可能我也有责任,我之前确实是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他。
大概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过程中,他产生并再三巩固了那样的认知。
看来错的还是我。
我不想继续错下去了。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杨复怕吵着我,拿了衣服蹑手蹑脚地去别的浴室洗澡。过了会儿,他洗完,蹑手蹑脚地回来,慢动作掀开被子上床,气声叫我:“川儿,睡了没?”
我想了想,没睁眼,往他那边挪了下,一条胳膊搭他身上,挨着他。
他刚洗完澡,身上是香皂的味道。他一直不喜欢用沐浴露。
他怕我说他,先发制人地跟我说他用香皂都很难得了,外头好多男的香皂都不用,就用水冲下,有的水都懒得冲。这么算起来,他都算有洁癖的了。
我莫名其妙,说我什么都没说,你爱用哪个用哪个。
他说怕我说他土帽。
我更莫名其妙了,问他用香皂怎么就土帽了,我在村里时不也跟着他用香皂吗。
他说那时候是村里只能买到香皂,没办法,可现在不同了,这不城里人都用沐浴露吗,我也用沐浴露。
我问他那他怎么在城里买到城里人不用的香皂的呢?
他说总有土帽要来城里生活的嘛,香皂是卖给他们的。
他的脑回路有够神奇。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主动挨上杨复,他立刻反手搂住了我,低声问:“还没睡着?还难受不?”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又给我把被角掖了掖,过了会儿,亲了下我的脸,说:“以后咱好好儿过,再不吵了,川儿,好不?等过阵子,我把我手上的股,不管是公司里的,还是外头的,还有别的,房啊车啊外汇债券这些,全都转给你,我一点儿都不留。我要是再惹你不高兴,你就让我从公司滚蛋,让我什么都没有。但唯独不能没有你,你不能叫我从家里滚蛋。我就回来,待家里,天天给你做饭洗衣,好不好?叫什么来着……家庭煮夫。”
我没说话,他自己畅想上了:“你喜欢小孩儿,行云大了,没意思,咱正儿八经去领养一两个,要不要儿子你来决定,反正我想要个闺女,闺女比小子强,贴心。我自己当过小子,我知道。没钱就没办法了,只能养个小子好种地,但咱有钱,就还是闺女好,闺女坑爹的少。”
“……”
“要不咱想办法去国外领养,小洋鬼子看着挺漂亮的。”他盘算道,“到时候不用你管那么多,你就每天上了班回来让他们陪你玩会儿,平时都我来带,我来教。”
那能教出个什么来,文盲2.0,流氓2.0,无赖2.0吗?
我听他叨叨了一阵,回了他句:“我想睡觉,你老说话,我睡不着。”
他忙说:“不说了。你睡,我搂着你睡,哄着你睡。”
说着,他轻轻地拍我的背,一下又一下。
我的鼻头一酸,好歹是忍住了,没露出异样。
从小到大,他不止一次这么哄我睡觉。只有他这么哄过我。现在我都这么大了,他还会这么哄我。
我真的好恨他。他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又让这希望被污染、毁坏。
我离开燕城的这天,阴雨连绵,有点冷。我很讨厌这种天气。
明明我提前一周开始天天看预报,天天都说今天是温度适宜的大晴天,到了今早上我一看,变了。
这天气预报怎么跟杨复的嘴似的,尽说谎。
但没办法,都安排好了,我没必要为了个无关痛痒的天气改时间。迷信点说就是不吉利。
有种说法,说一旦出了门,如果折返回去拿东西,那这趟出门要办的事儿就容易不顺畅。大概是一个道理。
傍晚快七点的时候,我在高速服务区上了个洗手间,吃了碗泡面,回到车上,打算趁早开到下一个城市,找个舒服点的酒店睡一晚,明天继续上路。
刚系好安全带,杨复打电话给我了,语气好似无事发生:“川儿,人呢?哪儿呢?回来没见你。”
我不想跟他绕,直接说:“你如果还没看邮件,那你先去看。”
他肯定看到了,他邮箱绑定了手机提醒。
他沉默了几秒,说:“你先回来,好吧?有事回来说。”
“我要说的已经在邮件里说了,工作上的交接计划在附件里,如果有这方面问题需要找我,可以找,我会负责,所以我手机没关机,现在你还能打通。但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你不要再说了。你应该也不希望我彻底失联吧。”我说。
他忽的笑了两声,可说话的时候声音里一点笑意都没有:“你先回来,我有个事跟你说,一个秘密,你肯定感兴趣的秘密。”
我有点无语:“我二十八了,不是八岁。”
他说:“不骗你,真是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要不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跟你说。我不在手机里说是因为怕你听了等下路上恍神出事儿。真的。”
听起来不是个好事情。我说:“你爱说不说。”
虽然我这么想肯定是不对的,但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要是我知道的没有那么多,也许一切都不会这么糟糕。
我本来过得挺好的,为什么要让我知道那都是假象?
“我真是怕你在外面出事儿……你离池郑云远点儿。川儿,我不是吃醋才这么说,虽然我确实醋,但他也确实不是东西,很多事儿他是骗你的。”
杨复说,“比如说他之前在国外创业搞的那公司,你是不是觉得他挺牛?牛个屁。那根本就是池家的白手套,方便他们转移资产到海外。就是把那谁……随便谁,把扫大街的弄过去,那个公司都能开成功。他还总是一副逼样儿,我每次看到他在采访里装逼就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