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跟头(89)
韩风鸣看出了白冬的惊诧,他身体后仰,后脑抵在了医院惨白的墙壁上:“你见过我哥手腕处的伤疤吗?”
白冬的喉结滑动一圈,心里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见过,在韩夏缝针的时候,手腕处有一圈狰狞的伤疤,平时戴着手表就看不出来。
“他当时双手都被绳子捆住了,他就用自己的手腕架着绳子在木椅上磨,硬生生把绳子磨断了,手腕也磨破了……他想过从窗户逃出去,但是被发现了,后来那间屋子的窗户也被封住了。”韩风鸣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他看着白冬的眼神里又添上了几分哀怨。
白冬的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着,又疼又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哥为了你骗了韩珂,结果费尽周折才被韩珂放了出来,他回去找你你却走了,走的干干净净。”韩风鸣嗤笑一声:“我哥把自己关在二环的那套房子里整整一个月,让林海铭找遍了北京。后来他问我要人,要一个长得和你像的。”
“我把一个又一个长得像你的男孩儿送过去,他从来都不碰他们,只是让他们模仿你,学你的声音,学你说话的语气,学你习惯性的动作,然后表演给他看……”
韩风鸣的声音回荡在医院的长廊里,清晰又显得阴森,白冬觉得后背发凉,韩夏的那种行为让他觉得害怕。
“你觉得可怕吗?他从小到大没有对我以外的人上过心,更不要说喜欢,但是他这三年喝醉了就会哭,他跟我说他想你了,说他喜欢你,说他要把你藏起来,他说你爱他。”韩风鸣笑了笑,眼眶更红,眼角有些细细的泪花闪出。
“我在那时候就知道他对你的执念有多重。毕竟一个不知道感情是什么的人一旦喜欢上什么,就注定会魔怔发疯。”
白冬的手搭在长椅的边缘,指间在发抖,他的睫毛轻颤,心头一片寒凉,像针扎,又酸又疼。
“他也确实真的疯了,他把子公司分裂出去,卖了所有房子,跑车,名表,用攒下的钱去保证项目资金流转,用东徊做了抵押,欠了银行一大笔钱。那几个月他甚至连一顿饭都吃不好,从小被众星拱月捧到大的少爷,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好笑吧。”
韩夏就像在和自己赌气,三年里做着外人看起来疯狂又不可理喻的举动。
白冬抬头看着韩风鸣,他看见韩风鸣红透的眸子和无边的悲哀:“他说,他很后悔。”
“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拒签那份协议,他说那样你就不会走。”韩风鸣攥紧了拳,他觉得白冬亏欠他们韩家的太多了。
自己的兄长和父亲反目成仇,甚至是与整个韩家背道而驰。这个家变成现在这样七零八落,也许都是因为白冬。
“白冬,韩家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拜你所赐,我就问你,韩家还欠你什么?”韩风鸣冷笑一下,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奈过,愤怒又悲怨,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就在眼前,他还没办法折腾,因为他哥会难过。
白冬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他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
他和韩夏之间三年的误会,被韩风鸣几句话打了个粉碎。
他所有的猜测和臆想全都是假的。
而现实是韩夏和他都只是被命运玩弄在鼓掌中的人,他当初没有再相信韩夏一点。而韩夏同样没有相信他,所以才会不让他看条款。
“韩夏和韩珂的矛盾不是我造成的,是韩珂的控制欲太强,他想主宰韩夏的生活,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白冬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他的心口闷闷地痛,内疚后悔和猛烈纠结的情绪混杂着,像是要扯开他一直以来的伪装。
他和韩夏都错了,错在太不坚定,都被悲观主义占了上风,谁都觉得对方会先离开。
于是他们互相痛苦,在三年里无数个日日夜夜承受同样的折磨。同时间与空间坍缩,若两颗量子相距一千两百公里纠缠感应,他们的心跳在坍缩态中同频共振,周而复始,遥遥万里不明不灭。
也许是醉酒时喊出的名字,是清醒时不愿意回首的过去,是心中掩藏的执念,几许梦里梦见,满脸泪痕,到底痛恨的是自己还是对方。
“你觉得你没错吗?”韩风鸣怒极反笑。
白冬不答,韩风鸣也不再问,只是盯紧了白冬的眼睛,目光中满是寒意:“如果我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当初就不会让我哥遇见你……事到如今,我劝你好自为之,韩珂要整死你比踩蚂蚁还简单,到时候我哥再有本事,也护不住你。”
所幸韩风鸣说的是对的,韩夏身体底子好,在第二天下午就醒了过来。
韩夏睁开眼睛,就看见坐在一旁看文件的韩风鸣。
“风鸣。”他轻轻开口,喉咙有些干涩,他撑着病床坐起来,小臂的疼痛让他回过神来。
“哥!小心点儿。”韩风鸣撂了文件急忙过来扶了一把。
“小冬呢?”韩夏抬头看着韩风鸣。
韩风鸣觉得心头一堵,皱起了眉:“不清楚。”
看着韩夏的眼神又落寞下去,韩风鸣又补充道:“昨天晚上待了一整夜,早晨回去休息了,待会儿应该会来。”
“他昨天……一晚上都在?”韩夏的眼神又重新亮起来。
韩风鸣点了点头,摁了呼叫铃,给韩夏倒了杯温水,没有再多说。
韩夏做完检查再回到病房,大概过了一刻钟,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他看着白冬修长的身影从门板后露出来,在看到他的时候动作顿住。
“你醒了。”白冬有些局促,愧疚感在作祟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韩夏笑了笑,“嗯。”
白冬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给韩夏倒了杯温水:“你为什么在缝针的时候不说你有凝血障碍,作死吗?”
韩夏接过白冬手里的水杯,又用受伤的手去叩住了白冬的手。
白冬下意识想甩开又怕韩夏的伤口再裂,一时间僵硬了起来。
“忘了,真的。”韩夏低头看着自己拉着白冬的手,目光沉沉没有说话。
白冬掌心的温度并没有多高,但握在手里的感觉好像一直都没有变,微突的骨节,柔软的皮肤。这些曾经熟悉的感受现在却显得有些陌生。
“松开。”白冬皱了下眉看着韩夏。
韩夏没动,半晌才慢慢地松开了白冬,随后攥紧了自己的手,也许是不想让那人的温度流逝。
“小冬,我们谈谈,好吗?”韩夏有些艰难地开口,坐在病床边上。
白冬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韩夏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他的喉结滑动一圈,又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恨我,三年前签那份协议的时候不让你看条款。”韩夏叹了口气:“我是怕你看了条款就会为了我留下公司离开。”
白冬表情淡淡:“韩珂给了我一份录音。在录音里你说‘我是喜欢他,但他也不是无可替代,我何必抛弃自己打拼这么多年的公司去换一个毫无价值的人,我不让他翻协议就是怕他看见了不签字,只要他签了字,我就和他再无瓜葛。’是你说的吗?”
那条录音白冬听了太多遍,早就能面无表情地背出来。
韩夏的呼吸一滞垂了眸子:“是我说的,但是我只是对韩珂那样说,只有我那样说,他才会相信我们分手,我没想到他会录音,还交到了你手里。”
白冬轻笑一声,像无奈又像自嘲:“所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计划。”
韩夏没有说话,又想伸手去拉白冬,却被白冬堪堪避开。
“你不相信我。你一方面怕我走,但另一方面你觉得你在我心里不值那七千万,对吗?”白冬的眼里泛起淡淡的悲凉,心口一片酸涩,“我也不相信你,不相信你会为了我放弃自己的公司。”
一语中的。
韩夏的手顿在空中,半晌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