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跟头(6)
从前就是那样,他对白冬好,这个人也不巴结讨好,可他冷落这个人,这个人也不生气,白冬就像一团棉花,木讷而无趣,他觉得根本掌握不了白冬的情绪,现在依然是这样。
他见过太多喜欢他的男孩儿了,哪一个都是废了千百般的心思换着花样得讨好他,可白冬呢?那人就像桩木头,不说,也不做。
所以他一直觉得白冬不把他当回事,所以他留白冬在身边,因为省事。
直到刚才他才有些意外,白冬对于看不见他这件事有那么在意?
他是天之骄子,生下来就是被人众星拱月一样地捧着,自然不会知道白冬的卑微,卑微到能看见他都知足,又怎么敢想别的,况且韩夏比白冬大了六七岁,他更不记得他像白冬这个年龄追沈奕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喝点水。”韩夏从厨房倒了杯水递给白冬,然后坐在了白冬的旁边。
白冬捧着那杯水垂着眼眸,他不说话,也无话可说。
他们就那么沉默着,沉默到气氛有些尴尬的地步。
后来还是白冬先开了口,他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不让我继续在……韩二少那里。”
韩夏看了他一眼:“……省事,我不想让风鸣因为我们的关系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个回答当然在白冬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体会了一遍什么叫心痛如绞。
省事,嗯。
他要的已经很少了,可他原本以为,自己在韩夏眼里起码是能让这个人舒心,不讨厌,结果那个人却亲口告诉他,把他留在身边仅仅是因为韩风鸣,因为可笑的“省事”。
他有些木然地开口:“关系?我们什么关系?我跟你,两年来,除了上过床还有什么关系。”
语气很淡,淡到不夹杂任何一丝情绪,像是麻木的读着什么剧本。
韩夏微微眯起眼睛,白冬这话着实刺耳,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觉得胸口发闷:“白冬,你今天到底从我这儿闹什么?”
白冬叹了口气,却觉得怎么也疏解不了自己心头的难受:“没,是我想太多了。”
韩夏看着白冬那幅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那人的棱角还是那么硬,丝毫没有别人的温柔乖顺,有的只是那一对凌厉的剑眉,刺得他心口发堵,他越看越来气。
“你他妈的……”韩夏皱起了眉,盯着白冬:“两年里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乖的,别给我没事儿找事儿。”
不,他从没觉得白冬乖顺,一开始他就知道那个人的性子有多硬。
白冬抬头望着韩夏因为愤怒而有些僵硬的脸,心里密密麻麻地疼,分不清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他只觉得都在疼,他的嘴唇微颤,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着他听见韩夏说:“你还想要我们是什么关系?”
白冬不敢再去看韩夏的脸,他垂下目光来轻轻摇头:“我没奢求过别的,我觉得这样也好,我们都省事。”
韩夏这个人就是这样,生气了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他这两年没少受过,可这一次比哪一次都剜心。
他的心脏就好像被尖刀刨了个彻底,凶狠地撕扯开,任凭血流个彻底,好像还不够,又给人践踏了个遍。
他疼得厉害,甚至连呼吸都变得间断,要轻轻弯下腰才能缓解一些。
似乎是没想到白冬会这样说,韩夏很明显地顿了一下,旋即就攥紧了拳头。
“好,你最好没想过别的。”韩夏一字一顿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字都好像是从齿间咬碎了吐出来。
白冬似乎连意识都麻木了,他的指甲狠狠地嵌进掌心,然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韩夏听着那个“嗯”,咬紧了牙关,然后拿上了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门板被狠狠地摔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而白冬好像听到这一声,才松了口气,他倒在沙发上,徒劳地捂着心口,太疼了。
他想,为什么啊,他又在犯什么病啊?他怎么把韩夏气走了呢?他在作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他总是把他和韩夏的关系弄得乱七八糟?为什么啊?为什么韩夏对他一点点喜欢都没有?甚至是没有信任。
为什么两年换来的就只是个“省事”。
“韩夏……你怎么就不喜欢我……我求求你……好难受啊……”白冬用一只胳膊挡住了眼睛,细小的水痕顺着眼尾划进鬓角。
韩夏出了门到了地下车库,坐在车里的时候他觉得所有的怒火都在身体里沸腾,他说不清楚自己的生气,不明白为什么白冬的质问回让他这样恼火。
他就操了,无缘无故的这个白冬不知道和他犯什么驴劲儿,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是……为什么要问?脑子被门挤了吗?
韩夏发动了汽车,一脚油门踩下,奔驰s600黑色的车身迅速地窜了出去。
“啊?!哥!你怎么过来了?!”韩风鸣看着出现在家门口的大哥,满脑袋问号,心说这又闹得是哪出啊?
于是韩风鸣试探性地问:“和……小白吵架……”
结果他还没问完,就被韩夏打断了:“闭上你的嘴。”
“得得得。”韩风鸣心下了然,不再多话,接过韩夏脱下来的外套,顺手搭在了衣橱里。
“倒杯水,渴。”韩夏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搭在茶几上,烦躁地搓了搓脸。
韩风鸣应了一声,倒了杯温水递给了韩夏,然后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其实他们哥俩小时候关系不怎么好,俩人老打架,但自从母亲过世之后,韩夏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再没跟韩风鸣吵过架,最多就教训两句。
而韩风鸣长大后,虽然嘴上不说,也能明白他哥的苦心,他哥要撑着公司撑着一大家子,他哥就算这么累,但却从来不会强加到他身上,不会让任何压力落到他的肩头。
所以韩夏怎么说他,让他干什么他都不会反驳韩夏。
“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韩夏看了他一眼,把水杯撂在了茶几上。
水波因为震荡涌起两滴水花砸在杯壁上,随后被荡漾着包容进水平面,只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浅淡的水纹,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才多大,还是不懂事的年纪,难免惹你不高兴……”韩风鸣叹了口气,不死心地说。
韩夏看了韩风鸣一眼。
“实在生气你就换一个懂事儿的呗,你还不愿意。”韩风鸣笑了起来。
“滚。”韩夏翻了个白眼。
.
之后几天韩夏都没有再回那套房子,没有见白冬,也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每天有小时工过去做饭和收拾打扫,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
大概是工作很长时间了,那个阿姨做起事来很熟捻,炒的菜大多也是韩夏的口味,韩夏口味重,所以餐桌上几乎都是辣口。
不过韩夏不回去,就只有白冬一个人吃。
连性子都寡淡的人,自然不习惯满桌的辣椒。
“阿姨,你也过来吃吧,别忙了。”白冬看着餐桌上炒好的菜朝厨房唤了一声。
“韩夏……”阿姨看了他一眼,想要问什么。
“他不回来,您过来吃吧。”白冬牵了牵嘴角。
大约是平时伺候着韩夏吃完了阿姨才吃,所以听到韩夏不回来,阿姨也没有推辞,加了双碗筷,坐在了餐桌前。
不过白冬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句称呼。
阿姨似乎习惯了直接称呼韩夏的名字,而不是“韩总”、“韩少”之类的。
他心里一动,不自觉地又开始打听韩夏。
“阿姨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白冬试探着问。
“啊,是,我没文化,毕了业就开始干小时工,给韩家干了二十来年了,我还带过韩夏一段时间呢!那阵他才四五岁……”阿姨是个很健谈的人,白冬只是问了这么一句,阿姨就笑着开始给白冬讲了很多韩夏的事。
白冬就边吃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