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倒灌(66)
但是,每个班都有戏剧要排,她们看我们班的有什么用?
徐娟探着头往外看了一眼,没说话。
我干脆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冲着那边走去。
没等我走到,我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道女声:“你们都在这里杵着干什么呢?”那声音很亮,相当有辨识度——是纪从云。
我快走两步过去,推开门,顾柏川也跟了过来。
我们两个一同出现这件事好像吓了那群姑娘们一跳,她们连忙说抱歉,匆忙从楼梯口离开,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柳曼刚好从楼梯上来,她先是看到了那群匆忙逃窜的女生,又望向我和顾柏川,从嗓子里冷哼了一声,继续走楼梯向上爬去。
我的目光追随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里,这才看向纪从云:“你怎么在这儿?”
“戏剧社训练在你们隔壁。”纪从云看向我的目光也有些躲闪,这让我莫名其妙起来。
“怎么回事?”顾柏川在我身后发问,他一只手撑在墙上,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我的肩膀上,那姿势看上去有点像从后面抱着我。
纪从云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跟我说:“你们今天晚上有时间吗?可以等会我,我们一起回家。”
自从上了中学之后,我们和纪从云一起回家的次数在减少,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男女授受不亲”。学校是一个封闭的小型社会,而学生们生活单调乏味,始终缺乏心理上的宣泄口,所以,任何一种流言都会以光一样的速度在这里传开,所以,为了避免给纪从云造成麻烦,我有意识地在维持我们之间的适度距离。
第60章 123-124
然而,我低估了现如今八卦的范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生之间八卦的对象已经由男女生交往转而扩展到同性交往,尤其是两个男生之间的交往。
纪从云简单向我阐释了年级里关于我和顾柏川的流言,大概意思是说,现在有不少女生都喜欢看我们两个在一起相处。
我大为吃惊,甚为紧张:“为什么?”有个成语说的好,叫“做贼心虚”,我现在的情况就是那个“贼”,做了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遮遮掩掩,生怕叫别人知道了去,结果纪从云突然告诉我,真的有女生开始注意到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呃,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觉得好玩吧。”纪从云被我问倒了,她的解释也很苍白,“或许是因为你们两个人气都比较高,大概是这样。”她一句话中连续用了三个表“不确定”的词汇,这让我更加紧张。
一时间,我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发问:“所以,她们是觉得我们两个是同性恋吗?”
我悄悄瞥向顾柏川的表情,我看他蹙起眉头,猜测他也受此困扰——他大概是不想被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也是,他有大好的前途,是竞争清北名额的有力人才,他怎么会愿意有人将他跟龌龊的“同性恋”扯上关系。
我手脚无处安放,不等纪从云说话就自顾自道:“她们怎么能这样想!这难道不算是诽谤吗,她们有什么证据!”
“不是!”纪从云大声喝止了我的话,她猛地抬起头,奇怪地盯着我,“黎海生,你怎么了?”
“我……”我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顾柏川接过我的话。
变声期过后,顾柏川低沉的嗓音让他说出的话,变得更具有沉静的气质,听到他开口,我像是总算有了主心骨,稳住心神。
我们两个都在等待纪从云给出一个答案。
“不是,她们并不是真的认同你们是同性恋。”纪从云叹了口气,“更准确地说,她们更像是用你们两个的形象来幻想了一对同性情侣的故事。”
我并不太理解纪从云的话,我不能理解同性情侣之间的故事有什么值得憧憬……我只从纪从云的话语中听出一个定论:即便她们对同性情侣充满幻想和好奇,她们仍旧不认同我们是真正的同性恋。
同性恋这个词汇,距离十几岁、仍处在象牙塔里的学生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纵使我后来上大学认真了解过所谓“二次元耽美文化”过后,我依然认为这于我所处的真实境地相去甚远,它让我经历了许多旁人不需要经历的苦痛,也间接地让我丢失掉许多宝贵的东西。
然而,人类在寻求伴侣的路上,是同动物一样的奋不顾身。至少与我而言,当下所面临的磨难不足以让我熄灭,所以,生长痛仍随千万毛细血管流过我的四肢,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
戏剧展演在盛夏拉开帷幕。
自从纪从云跟我说了那件事之后,我和顾柏川之间的默契好像又发挥了作用——我们不约而同开始在人前保持距离,我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打着“好兄弟”的旗号随意揽着他的肩膀,而他也减少了和我拌嘴的次数,任劳任怨照顾我,直到我脚踝上的夹板拆掉。
等到学期末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紧张起来,落下的戏剧走位需要我赶紧学,篮球校队训练还不能扔,除此之外,还有文化课的成绩,毕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这次考试成绩关乎分班,陈敏和老班在家和学校两头对着我唠叨。
我忙得晕头转向,也没空思考更多关于我和顾柏川之间的关系。
终于到了演出当天,我们所有参演的学生将上午的课程翘了,前往校外一间租下的剧场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这次彩排不是为了单个节目内容,而是为了每个班节目之间的串联。
参演的一共有九个节目,每个节目时长都在二十分钟左右,整场晚会下来要三个多小时,这样的规模比我初中参加的任何一次展演都要隆重,整个剧场里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负责的老师站在台上,指挥不同班级的参演人员按照座位表就坐,即便是拿着话筒,她仍旧要扬着音量:“你们先坐下!一会再去弄那些服装道具,行吗!”她努力维持着局面。
然而现场的学生实在很多,而且面临演出又都很激动,故而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徐娟是我们班的统筹负责人,她穿梭于演员之间,按照手上的单子下发演出服,身段灵活得像一条游鱼。
我还没看过自己要正式演出时穿的衣服,徐娟之前只要了我的尺码,本来说是三天前就应该到货,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网店的老板一直拖着,直到昨天晚上才终于把货发过来。
“生哥,紧张吗?”我旁边的男生戳了我一下,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我听说穿裙子那底下真是凉风习习,你可得好好感受一下。”
因为打篮球好的缘故,我跟班里男生人缘不错,这帮孙子早就盼着看我穿裙子,临近演出之前更是“女装女装”怪叫个不停……这让我万年厚脸皮都觉得有些耐不住了,衣服还没到手,已经开始觉得羞愤。
不过,即便心里头紧张,我也绝不肯能在口舌上落后,当即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你穿过?”
“那我可没有!我就是看网上……”
“哦,原来你上网还喜欢看这些!”我不等他说完,立刻露出贱兮兮的笑容揶揄他。
那男生遭不住了,轻咳一声,回过头去假装无事发生。
我本还想再乘胜追击一下,却听见徐娟喊了我的名字。
“黎海生!”她四下环顾,目光锁定我之后,将一包衣服放到我怀里,“你的衣服,记得不要弄脏,里面的衣架也不要丢,等会还得原样给人还回去。”
我“哦”了一声,抱紧那衣服,只来得及瞥见里头是件白色的裙子,紧接着就被顾柏川拉到一旁坐下了。
台上的负责老师总算受不了现场的吵闹,怒斥几句,总算让所有学生都坐定。
音响师试音,灯光师试灯,然后一切都暗了下来,主持的学生穿着妥帖的礼服缓步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