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温非寒(10)
尹知温打量着自己的新上铺,奶白的小脸皱着眉,努力平复私人话题带来的不适。
他猜对方本来想说关你什么事。
但视线触及其余两个室友,担心他们第一天就打圆场,又慌忙地改口了。
也太好逗了吧——
仙女惊奇地蜷起手指,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轻挠了一下。
活了十六年,终于逗到两脚猫了。
所谓贵人多忘事,尤其是陈少爷这种的——过得舒坦的时候啥也不记得,惹他不高兴了,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样样给你倒背如流。
出发去上晚自习的时候,他总算在冰箱上盯出了一点儿回忆,很别扭地问:“尹知温,下午那瓶可乐是不是我喝了?”
“是,”尹知温很大方地鬼扯,“我刚想喝来着,你顺手就捞走了。”
可我记得是你给我开的盖儿啊?
陈非寒看着对方笃定的表情,记忆区段陷入一片混乱:“那要不我买一瓶……”
“不要,”尹知温好整以暇地打断他,“我想了想,还是孝敬舅舅更好。”
“……你真的不是在讨打吗?”
“中午的时候谢谢了,”男生眉眼清淡,从阳台闯进来的阳光包裹着他,好像整个人都隐藏在淡橙色的光圈里,“肖卓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人很好,没有恶意。”
“你就是想说这句吧,绕这么大个弯子。”
陈非寒咕哝一声,重重地把冰箱门摔了回去。
他回过头时,恰巧看见尹知温吃瘪似地摸了摸鼻子。
校草道谢前一定要说那么几句让对方急眼的话,估计是他天生的害臊方式而已。
大少爷的心情登时好了起来。
一比一打平了。
晚自习陈非寒多半是不上的,但今天刚搬新寝室,大伙儿还排排坐着,不去又显得游离在外。
但他现在十分悔恨,很想把来上晚自习的自己暴打一顿。
这新同桌简直是七仙女的脸蛋阎王爷的嘴,乱用脸不说,还一直瞎逼逼逗他。
“你会什么啊?”尹知温一心二用,一边学习一边问,“跳舞吗?”
“晚自习别他妈逼逼。”
个臭侄子。
“还有五秒钟就下了,”臭侄子抬手指了指秒针,“五,四,三,二,一。”
“诺。”
说完还模仿下课铃叮叮叮叮。
哎哟妈的。
陈非寒有点儿头疼:“你老问我干嘛?你自己呢?就你他妈这恐高的架子骨能行吗?”
“得了啊,迎新晚会的舞台在艺体馆,又不是什么悬崖边儿上,”张先越不合时宜地接入对话:“放着你的天籁嗓子不唱,还操心起人家尹哥来了。”
“操心不得啊,”陈非寒恨不得拿笔戳死这个姓尹的狗逼玩意儿,“我这是集体荣誉感,为了班级的脸面着想。”
“少来,”张先越嗤之以鼻,“你高一的时候可是独行侠,还班级荣誉感呢。”
“情书不收,搭讪不理,艺术节不参加,就连电脑课都躲教室里睡觉……”
尹知温戳了他一下。
张先越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陈非寒的笑容消失了。
猫老大的高一实在有些风平浪静,风平浪静到一个学期的话有四分之三是对他张先越说的,其余的人基本都是“谢谢”,“借过”和“不客气”。
这雷踩得够精准。
陈非寒虽然喜欢炸毛,但炸之前要么讲究场合,要么讲究方式。
矫情的发怒是绝对不干的。
“欸寒哥……”张先越伸出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生气啦?”
“没,”陈非寒拍开他的猪爪子,“以前我的确有点自闭。”
他说到这儿突然没了兴致,不管不顾地起身说:“我先走了,之后自习不上了。”
“去哪儿?”
“散心。”
高二的自习并非强制性,学生可以不上,但中途离席的人却少。张先越和尹知温看着他出了门,大摇大摆的,一下子就从楼梯拐角消失了。
“我这猪嘴,”张先越叹了口气,“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以前是话少,”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操,我怎么就这么憨呢。”
“你说谁啊?”尹知温茫然地指了指同桌的座位:“他?话少?”
“是啊,想不到吧,我寒哥以前可是个冰雕美人,能动手的绝不动嘴。”
尹知温十分震惊:“难不成一直窝在艺体馆喂猫?”
“我操,”张先越也十分震惊地看向尹知温,“你怎么知道?”
听老师说的。
男生想起大白天行政老师的话来,实在和地理课上教同学写名字的新同桌不一样。他看了眼陈非寒的桌子,无意间发现对方并没有扔掉空了的可乐罐。
事实上不只可乐罐,今天中午才搬过来的书转眼就有在这儿生根发芽的架势,上课用过的东西全都摊着,好像多收一下手就会粉碎性骨折。
这样的人还能长期不说话,着实有些难以想象。
“要不尹哥你忍着他点儿?”张先越试探着说,“我们寒哥混熟了之后特别可爱的!”
“……别用刘姥爷念书的语气说话,”尹知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看他不用混熟就挺可爱的。”
张先越叹口气:“……说假话时打点儿草稿吧。”
尹知温也叹口气,拿出草稿纸写了几句说:“谢邀,我打了。”
陈非寒在路上磨叽了一阵,反思自己怎么就给了张先越那狗屁印象。他实在是累了——只要看文字书就累,看英语更是直接犯红眼病。这小子正要往艺体馆的方向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地连震个不停。
“喂?”他赶紧小跑离开教学区,“干嘛呢舟舟。”
“舟舟你妈呢?我是你哥!”叶舟的火一下子就给勾出来了,“你真把我当老妈子使啊?下午喊我到学校来,完了电话也不打一个,我人到教导处了才知道你他妈找人签字转班儿呢?”
“妈不是忙着吗?”陈非寒大言不惭地说,“叫你来很正常啊。”
“屁!”叶舟气得一脑门烟花排着队上天,“你就会放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啊?是不是又惹政教处不高兴了?我人还没站直就遭你们主任无情痛批!”
陈非寒舔舔嘴唇,干脆在操场上坐下来问:“怎么个无情痛批了?”
“你吴主任连客套话都免了!上来就说非寒他哥啊,你弟弟态度有点问题,你看看这些转文申请,都是零分模板。”
那是挺严重,陈非寒毫无人性地想,居然连一句好话都不说了。
“那你后来怎么回的?”他恃宠而骄地问。
“我当然是实话实说,”叶舟好心地把场景再现了一遍,“主任你别气,你想想看你都这样了,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陈非寒:“……”
这他妈绝对是一个亲娘养的。
下午签字的时候叶舟还有些忐忑,他算不上监护人,满打满算才高三毕业。看着眼前有理有据的吴主任,他提上去的嗓子眼都不知该往哪儿摇摆。
无止尽的睡过头,无止尽的不想上课。奇了怪了,既然不想听,为什么脱了一层皮也要考到省城来?
“舟舟舟舟舟舟舟舟。”陈非寒小声骚扰着。
“别叫我舟舟,”叶舟恶心地说,“你又开始讨打了是不是?”
“舟舟,”陈非寒又执拗地念了一遍,“我以前是不是挺傻叉的。”
叶舟一愣:“傻叉?谁傻叉?”
“你说你自己啊?”他见怪不怪地说,“弟弟,你总算发现自己是个傻叉了,今年的诺贝尔和平奖非你莫属。”
“你他妈!”陈非寒怒骂一声,“滚你mua的蛋!”
今天是星期三,离迎新晚会还有小半月,很多班在操场上准备节目——周六周天是没人想搞这玩意儿的,除非他手机电脑全被家长没收了。
陈非寒老太爷似地一边溜达一边看,觉得每个人都在借准备之名行唠嗑打游戏之事。天色已经彻底暗了,繁星镶嵌在黑夜上,像极了为一场无名故事准备的开场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