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存在了很久。

久到肃霜都不能去思考的地步。

而地球存在了多久呢。

只有到了现在，地球才想要通过灾厄的手将人类颠覆。

“怪物化，你们这样称呼着那些被我杀死的人类。”塔神的重新将眼神定格到肃霜，空寂的，没有任何光芒可以照耀到那双眼睛里，“我并不是给予了全部的人类死亡。”

肃霜的眼睛缓缓睁大，他听到了一个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事。

“所有被感染的人类，会迅速肉-体腐烂、变成骸骨、骸骨破碎，最终死亡，速度有多快，他们经历的黑暗就有多深。”塔神桌面前方的下午茶，一口都没有被塔神品尝，“没有黑暗的人不会被感染，但是人类已经快灭绝了。”

肃霜的微微颤动，他不自觉的握住了自己的手指，他……甚至无法反驳。

到目前为止，他甚至都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免疫的人。

“人类是，失败作。”塔神如此说道。

“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想活着。”肃霜听到自己反驳的声音，似乎是并不那么坚定了。

“只不过是想活着罢了，这是写在人类身-体里的东西，并不是你们的东西。”

不是人类的东西？肃霜不自觉的挺直了腰背，看向塔神的时候，却好像依稀之间知道了什么。

是塔神写在人类中的东西？

塔神后悔了？

任何一个人的灾难，对任何一个人都是毁灭性的，而一个人的灾难苦苦承受就已经如此艰难，那么一直观察着所有人，将所有人的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塔神，是如何去承担的？

肃霜回忆起俳袁瑞的调查，似乎在被攻略的魔塔中，所有被回退的东西中，似乎只有人消失了。

塔神承认一花一草一木，却绝对不承认人类。

“塔神，一旦你毁灭了人类之后，你会再做什么？”肃霜问道。

“不知道。”

“会是一切重来，再出现一次新的‘人类’吗？”

“大概会吧。”

塔神很诚实的回应了肃霜。

“明明知道智慧的种族会走向这样的发展，你还是会任由他们发展吗？”

“会。”

肃霜仿佛在塔神的话语之中，找到了一丝，仅仅只是一丝的光亮，如同细细的线在黑暗之中飘荡，虽然细小，却很耀眼。

肃霜抓了抓头发。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就算是自己，他也是会被感染的，他不是塔神所想要的那样‘没有被黑暗浸染过的人’。

塔神在肃霜迟疑之间，朝着肃霜伸出了手，本身就很高，手臂更是长，肃霜没有躲闪，任由塔神的手覆盖在他的双眼上。

塔神的手心的温度将他的双眼覆盖，肃霜伸出双手也握住了塔神的手背，不由自主的张开嘴，艳红的唇色之下是有些迟疑的，不知所措的发出的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被堵在喉咙中的声音。

塔神想要松开手的时候，却见到了肃霜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双手，肃霜的手很好看，美丽异常，他深刻的知道肃霜每一处，都仿佛是世界在知道即将灭亡之前最后的完美的造物。

肃霜大概是在人类灭亡之前，人类给他的最后的美丽的作品。

一时之间，肃霜甚至都没有放下手，塔神也没有松开，这个有些怪异的动作就这样持续着，直到身旁的人似乎有拍摄的声音出现。

肃霜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与此同时塔神的手也放开了。

而肃霜则是看到了一个……被黑暗的文字充满的世界。

宁静的，仿佛是在享受着这个世界的美好的下午茶的厅堂之内，肃霜看到了那些原本惬意的人，身上布满了黑色的文字，密密麻麻的文字几乎要将人类整个人布满，他甚至看不到人的形状，而是被那些文字喧宾夺主了。

这些字体的，一个一个写着这个人的不幸，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文字，每一个人的身上，都仿佛被贴上了痛苦的标签。

依稀之间可以见到几个闪烁着明亮光点的，仿佛是幸福的符号，可是又很快就被黑色的文字所淹没了，肃霜看着周围，混乱的文字刺-激着他的思维。

无数的繁杂的文字，肃霜感觉到了生理性的不适应，他低下头企图喝茶去压一下怪异的感觉，然而却看到承装在自己茶杯中的，却是更多的繁杂的思绪，是店员在冲泡下午茶的时候刻印在上面的思绪，密密麻麻的，仿佛要将人吞没一般。

肃霜忍不住站起身，问了店员去了卫生间，厌恶的感觉几乎化为了实质，堵在了喉咙之中，肃霜忍耐不住全部吐了出去。

然而在意识稍微清醒之后，看到的则是在卫生间之内漂浮的情绪的字体，有人在这里偷偷的哭过，有人在这里狠狠的发泄过难过的情绪，他甚至能看到在玻璃上留下的人类的痕迹，黑色的文字无处不在。

“你看到了什么？”突然塔神的声音出现在卫生间，肃霜疲惫的回头，塔神站在他的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肃霜却瞪大了眼睛。

他在塔神的身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无法阅读的文字。

塔神的生命不是人类短短的生命可以相提并论的，满溢的黑色文字几乎都要从塔神的身上倾泻而出，肃霜几乎无法想象到塔神的过去，到底是被什么填满。

——我要杀死人类。

——这些寄生虫们。

——我要他们去死。

突然之间，这些庞大的清晰辨认的文字出现在肃霜的眼中。

——肃霜。

肃霜瞪圆了眼睛，想要看到更多的信息。

努力的控制着晕眩的大脑，努力的去阅读着这些字。

——最后的美丽。

是什么心情呢？肃霜自己也无法形容。

塔神没有得到肃霜的回答，人类无法适应四处都是信息的时间，肃霜惨白的脸色就足以让他明白，塔神伸出手，企图重新拿回借给肃霜的眼睛。

然而下一刻，肃霜直接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塔神的手腕很结实，肃霜握住的时候，瞬间在这充满着黑暗文字的世界中找到了安全感。

“没关系，就这样。”肃霜咽下了恶心感，拉着塔神的手充当扶手站起身来，去洗漱台清醒了一下，看到那些黑色文字残留的地方的时候，甚至迟疑了一下，最后却是直接握住，仿佛没有半点芥蒂的一样。

塔神安静的看着肃霜，肃霜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让他脸上比起惨白，能显得多几分血色出来。

肃霜问道：“我们之前结账了吗？”

“恩。”

“走吧。”

眼前全部都是黑暗文字的感觉很不好受，肃霜简直不敢想象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的塔神，到底是经过了什么样的时间。

他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塔神口中的‘寄生虫’的感觉了。

这些残留在四处文字，真的就如同寄生虫一般，死死的攀附在任何一个地方。

街边的石头甚至都会写满了复杂的文字。

——好讨厌，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块石头，我的车都过不去。

——该死的，我的脚好痛，该死的石头。

——这种随时会把人绊倒的东西，放在这里真的好吗？

肃霜移开了双眼。

他们站在车来车往的角落，脚下的是被扫开后又重新掉落的树叶，可是这些偶尔会出现一些文字的树叶，却没办法再引起肃霜的喜悦。

红砖的遮挡的墙壁，肃霜伸出手，去将在墙壁上的文字拂开，却发现自己在上面留下了一片奇怪的，仿佛是被橡皮擦擦过之后的空白。

肃霜的眼神一顿。

他看向自己的手，在他的手上没有任何文字。

肃霜走向了橱窗前，在一堆文字里看到了自己，他的身上……

很干净。

“我可不认为我是这么干净的人啊，我还以为在我的身上会写上无数的复杂的东西。”肃霜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问着塔神，“自己不能看到自己身上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