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鲸鱼(21)
温景焕惬意地举着手机拍照,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手机屏幕里,末尾方阵的某处被放大,显现出晏安鱼的身影。
晏安鱼上身是橄榄绿短袖,衣摆扎进迷彩色的长裤里,整个人挺拔修长。
温景焕按下快门,晏安鱼却正巧笑着转过头去,和身后的三人搭话。
他笑得那样好看,脸上的雀斑变成了金色的麦穗,风一吹便闪闪发亮。
照片没能拍到他的正脸,温景焕愣了片刻,看着他面前的那三人,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不远处。
整个音乐学院的学生组成一个大方阵,在没有阴凉处的弯道等着上场。晏安鱼站在自己班的末尾,身后正好站着另外三个室友。
“安鱼,今晚的晚会你要去表演节目吗?”
夏黎早就忘了外套的事,主动和晏安鱼搭话。
晏安鱼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僵硬地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们班有很多人报名,名额已经满了。”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于斯年拍了拍一旁的赵安,“我们打算来个合奏什么的,你要加入吗?唱一首类似于《Lascia ch'io pianga》之类的,怎么样?”
赵安也嘿嘿一笑,“我们给你伴奏。”
前面的几个方阵缓慢地开始挪动,热得满面红光的教官扯着嗓子喊,示意大家准备上场。
晏安鱼有些心动,但又害怕自己的意大利语不标准,会被其他人嘲笑。
“那我考虑一下吧,”他避开教官的视线,小声对身后的三人说,“谢谢你们。”
终于轮到音乐学院进场了,晏安鱼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戴好帽子,挺直了脊背,正步走了出去。
浩浩荡荡几百人的方阵,在最前面举牌的是晏安鱼的同班同学步笑梅。
晏安鱼看到她的背影,又想到了助学金的事情。
下午练习方阵的时候,晏安鱼听到身边的两个同学说着悄悄话,说步笑梅的那双鞋是什么限量版,一双能卖好几大千。
晏安鱼掰了掰手指,那双鞋的价格是他三个月的生活费。
这才开学几天,他的生活费就不够过完月中。为了省钱,他中午就吃了一菜一汤,一点儿肉菜都没吃。结果现在才下午两点,他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叹了口气,跟着队伍继续练走正步。
他站在方阵正中间,前后左右都是人,把他挡得严严实实。但晏安鱼丝毫没有划水,认认真真地踢腿走正步。头顶正午的太阳灼得人眩目,脑袋捂在帽子里,闷热得难受。
晏安鱼觉得有些头晕。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教官吹哨声愈来愈小,豆大的汗水从脊背上滑过,扎在裤子里的衣摆也汗湿了。他开始走不稳,两条腿也灌铅似的抬不起来。
两百米的跑道显得格外漫长,晏安鱼走到一半,感觉自己的意识和身上的水分一起全部蒸发了,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粥。他吃力地跟上身边同学的节奏,脑袋里却胡乱想着各种事情。
终于,队伍行进到跑道尽头的时候,晏安鱼头晕得站不住了。
队伍被教官带到角落里坐下,晏安鱼却发现自己的腿坐不下去。他懵懵懂懂地转回身,伸手轻轻扯了一下于斯年的衣角,嘴唇白的吓人。
“于……斯年,”晏安鱼感觉自己说话声音特别小,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到,“我头晕……”
于斯年疑惑地回过头,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晏安鱼眼睛一翻,往后倒去。
晏安鱼已经意识涣散,浑身乏力了。天旋地转间,他半睁着眼,视野从于斯年的脸往上移,对上刺目的太阳和一片苍蓝色的天。
而后,一个身影忽地闪到他面前,遮蔽了阳光,晏安鱼感觉自己被人揽着腰,一把抱进怀里。
昏过去之前,他闻到了淡淡的木香和消毒水混在一起,是温医生身上的味道。
再次醒来的时候,晏安鱼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
手指触碰过眉梢,鼻梁,脸颊,然后是嘴唇。
他迷迷糊糊地皱了皱眉头,完全清醒的时候,却发现那种触感消失了。
睁开眼,面前是一片雪白的遮光帘,和头顶快速旋转的吊扇。
“别动。”
温景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晏安鱼懵懂地转过头,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温景焕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摁着他额头上的冰袋。
外面三十多度的高温,温景焕的袖口却依旧扎得很紧,只露出一小截白净的手腕。
他这是……被温医生背过来的?
晏安鱼看向他的脸,发现他居然戴着墨镜。
“温医生……”晏安鱼感觉嗓子在冒烟,但身上热乎乎的难受劲儿已经过了,“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