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火(191)
他稍稍挤唇,试图转换话题:“累一天了,快睡觉吧。”
杜山阑却坐着不动,不是平日里生气时的冷脸,只是因为疲惫,或者遭受创伤后的反应迟钝。
时涵抓紧了他的手掌,又讲,“那,陪你出去抽根烟?”
杜山阑摇头,“现在不抽烟。”
感谢有过吸烟的经历,时涵深有体会,心情低落到极点时,反而不会想让尼古丁麻痹自己的大脑,他此时需要的,仅仅是一份宁静。
有件残酷的事实是,他的母亲,到死也没有跟他解开误会。
杜山阑自己也开始思考,他到底继承母亲的性格多一点,还是父亲?他的父亲温文尔雅,拥有常人难以比肩的睿智,在他自己身上看不到半点父亲的影子,所以,还是继承了母亲多一点。
倘若父亲在世的时间久一点,对他的教导多一点,也许他真能体味到几分那份善待人情世故的大温柔,他忽地记起祁叔叔说过的话,记起自己年纪轻轻已是一家之主,然而这个家,分崩离析至此,再无修复可能。
杜氏的荣光,恐怕都终结在他手上了。
他呼出一口冷气,手掌翻转,将乖巧安抚着他的小手拉到身前,“以后有什么打算?”
时涵满脸茫然,沉重地摇头。
杜山阑冷淡扫过来,“现在想。”
时涵向来听他的话,还真仔细思索一番,然后缓缓道来:“我原本打算,只要能和骆星遥解除合同,有自己的路可以走就行了,现在想要的大都实现了,只要能陪着你,我就很开心。”
杜山阑很不明显地笑了笑,“一点没想过做我的夫人?”
时涵倏地愣住。
他当然想过,立马放弃了而已。
杜山阑夫人的位置,对他来说如星星一样遥远,他怎么会不理智到去幻想徒手摘星辰的事情?
看他呆愣,杜山阑伸手过来,捏住脸蛋一掐,“勾引我的时候那么会想会算,这种好事情却没想过?”
时涵脸颊一烫,倒是难为情起来:“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哥哥!”
现在知道了,他哪里还肯对杜山阑动那些小算计?他只希望杜山阑一切都好。
杜山阑松开他,“算了,等你大点再说。”
哪有十八岁的小孩子把成家立业的事挂在心头,就算他想,孩子没到年龄呢。
时涵呆呆的,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在问他想不想结婚?
“哥哥!”他急切地抓住杜山阑,“你、你是说——”
话到嘴边,吐不完整。
他怎么又说不出口了!
杜山阑任他抓着,眼底闪过丝丝戏谑:“急了?”
时涵撇嘴,把脑袋埋下去,“你是一家之主,我可没法给你生孩子,到时候继承人怎么办?”
杜山阑抬起眼皮,“这不想得挺远的么?”他在时涵头顶用力一揉,“用不着你操心,我们家孩子多了去了,你认识的梓乐,不认识的一堆,干嘛要我来做牺牲?”
时涵不敢置信地眨眼睛,“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杜山阑略感无奈。
原来在孩子心里,从没觉得可以陪他一直走下去,明明站在他身旁,躺在他身侧,却时刻做好着被替代的准备。
他得多无能,才连这份安全感都给不到?
杜山阑眯起眼眸,“你也可以不陪,到时我会吃了你。”
时涵又觉得鼻头酸涩,“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
眼睑泛起的红,刺进杜山阑心里。
经历了死别的夜晚,扛下了所有酸楚的现在,杜山阑看着他,何其感慨,他能遇到这么好的希涵。
他张开臂膀,把人紧紧搂住,“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要是食言,别怪我把你关起来。”
时涵把脑袋挣脱出来,眼角含了漂亮泪花:“知道了,我发誓,除非你不要我,否则绝不离开。”
杜山阑从不信海誓山盟。
可这句话从时涵嘴里出来,含有千斤重的分量。
他也是把众叛亲离生离死别经历遍了的人,他背负一万道伤疤,却肯将最郑重的承诺交给自己。
一股剧烈的冲动窜上来,杜山阑忽地松开他,往大衣口袋里摸索,从左边到右边,却没找到想找的东西。
时涵奇怪,“怎么了?”
杜山阑顿住动作,唇角抿得冷硬。
一瞬间的冲动,他想把圣诞夜忍住没有送出的戒指拿出来,亲自戴到时涵手上。
记忆中,他怕被时涵翻到,一直带在身上,却被老天戏弄,不知什么时候丢到了哪里。
杜山阑冷冷眯眼,按捺不住烦躁:
“没什么。”
时涵看在眼里,精明如他,到底没有料到杜山阑会给他买戒指。
他只是轻声问:“有东西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