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敛将那片花瓣倒入手心内,又细看了两眼,想起来几天前他去办公楼那边找林椰,曾经和对方从樱花林里穿过,而林椰也曾从他的头发里摘下过一片樱花的花瓣。
不过是一片花瓣而已,樱花林里还有很多。甚至有更加好看的,花形更加完整的,花色更加饱满的,想要拿多少片都行。可林椰为什么偏偏就要把这片花瓣风干收藏,甚至是随身携带。
指尖捏着那片干花瓣,江敛若有所思地眯眸。
片刻之后,他挑着眉尖淡淡笑起来。
若说江敛本人,旁人无论何时提起他来,都不会将他和“愚蠢”二字相联系,且非但不会说他愚蠢,反而夸赞或是叹服他聪明,是有脑子且很会用脑子的人。就连江敛自己一直以来也是这样认为。
然而如今在林椰这件事上,江敛却是不得不捏着花瓣低声自骂一句愚蠢。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却因为身处山中,而一叶障目,没能看到整座山的全貌。
如果能早点察觉到林椰藏在心底的想法和情绪,那么他也就不必再走这些天以来走过的弯路,也不必因为多方顾虑而停留在原地浪费掉这些天的时间。而当“顾虑”这个词从脑中浮现时,江敛自己亦是微微一怔。
他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在自己身上看到过这个词,在林椰闯入他的生活以前,他甚至不知道顾虑到底是什么。他做事从来都是没有任何顾虑,也不需要任何顾虑。
可如今他却会去顾虑,林椰不爱他不喜欢他,甚至不好感他这件事。
江敛终于意识到,他或许是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喜欢林椰。
林椰做完游戏回来,看见本该好好待在自己口袋里的花瓣,却被江敛摆在了桌面最显眼的位置。脚下步子不着痕迹地一滞,两秒后他还是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坐下,伸手拿过桌边的封存袋收入口袋里。
江敛目光转向他,不咸不淡地开口:“我在地上捡的。”
没有刻意转头去看江敛,林椰向他道了声谢。
对方却并不打算结束对话,直截了当地问:“花瓣是几天前林子里沾在我头发上的那一片吗?”
林椰没有打算承认。
天下樱花千千万万,它们的花瓣都是大同小异。即便他是睁眼说瞎话,江敛也无法从他说过的话里找出任何错处或事异样来。
林椰抬起头来,坦坦荡荡地直视江敛,没有任何迟疑地否认道:“不是。”
江敛神色淡然地点头,没有再细致追问,话锋陡然一转:“公演结束后那天晚上,你在食堂被邱弋灌醉的事情还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对他的提问始料未及,愣过片刻后,林椰面上露出些微谨慎的情绪,“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方手指曲起落在桌边轻敲两下,望向他的眼眸漆黑而深邃,“那晚你已经醉得走不动路,是我一路把你背回去的。”
“是吗?”林椰脸上的谨小慎微转为愕然,“谢谢。”
一条手臂搭在桌边,另一条手臂自然而然地伸过来,姿势亲密而不过分地勾过林椰的脖颈。江敛停在他脸侧,沉声开口:“我有问题要问你。”
此时场上的游戏环节已经结束,温免独自站在教室中间对着音乐伴奏唱情歌,众人皆沉浸在他情绪饱满的嗓音和歌声里,无人注意到林椰与江敛这边。
让自己放松下来,林椰对他道:“你问。”
江敛问:“你为什么要亲我?”
饶是已经在心中做好万全准备和铺垫,林椰还是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睛。他张了张嘴唇,想要问对方是什么意思,却发现自己的舌尖僵硬而微微发麻,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字词的音节。
“你喝醉的那天晚上,我背你回去的那天晚上,”江敛目光紧锁在他的脸,唇角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为什么要亲我的嘴唇?”
这声问话犹如春夜里的一声惊雷,在他的耳朵里轰然炸开。
林椰神色黯淡地看着江敛,却犹如失语的哑巴般,许久都答不上话来。
他对江敛的话深信不疑。
人在醉酒以后所展现出来的那个自己,往往都是最真实的自己。在喝醉酒以后亲吻江敛嘴唇这件事,并非他干不出来的事情。可是江敛又为什么不能当作是视而不见,而是非要从他这里讨一个解释和说话。
他下意识地以为,江敛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要彻底和他划清界限。
在乡下和江敛共处的这两天就如同海市蜃楼和镜花水月,即将在他的眼前化为泡影。
林椰陷入长长的沉默里。
江敛却连逃避的机会都不给他,压在他脖颈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江敛低沉而有力的嗓音清晰落入他耳中:“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