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息不为所动:“我适应得很好。”
“你的确适应得很好。”聂靖泽点点头,眼中似笑非笑,“可是你的父亲呢?他曾经那么纵容和溺爱你。你想要读书,就送你进重点大学。你想要谈恋爱,就送你一个男朋友。他觉得他的儿子应该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今他的儿子却穿着最旧的衣服,住着最破的房子,干着最底层的工作。你觉得你那长眠在地下的亲生父亲,他会怎么想?”
他说完,倒像是被自己的话给气笑般,敷衍般勾起唇角来。
粟息垂着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他茫然地想,聂靖泽说的是对的。也正因为如此,整整两年来,他去探望粟松青的次数少之又少。他曾经数次在郊区的墓园外犹豫止步,沉默彷徨。原因无他,仅仅只是他心生胆怯。
他不想让粟松青看见这样的他。他这副模样,甚至就连两年前粟家的佣人都不如。他甚至不想让粟松青知道,自小被粟松青以一句“不要怕,我的宝贝想要什么都可以”哄到大的他,如今亦会变得胆小而怯懦。
空气里的温度似乎已经降至冰点。
粟息觉得,他大概需要说一句什么。只是当他试图张开嘴唇时,他却发现,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嘴唇和下嘴唇轻轻磕碰在一起,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
上一次这样时,还是年幼的他窝在粟松青怀里撇嘴大哭的光景。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有点想哭。
两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了。成熟到能够自己做饭拖地洗衣服换被单,成熟到能够在旁人的挑衅和冷眼中隐忍不发。
这样的成熟,却被不长不短的一席话打回原形。
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永远将他当作孩子看待的男人,也已经不在了。
粟息闭紧嘴巴,视线依旧清晰,鼻子呼吸也通畅。
他没有哭。
聂靖泽看着他,胸腔里微小的烦闷却不断扩大。他没有任何作为,不压制也不驱散,只冷眼旁观那团情绪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直至将他的整个心室都挤得满满的。
聂靖泽有点想抱他。
所以他也就这么做了。
第二十九章
粟息却伸手推开了他。
他定定地看对方,丝毫不掩饰疑惑的神色,“你在干嘛?”
聂靖泽神色微滞,竟像是被问住一般,接不上话来。
粟息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他已将上一秒被聂靖泽的话语带起的负面情绪抛得一干二净,此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也不是在装傻。
他是真的不知道,聂靖泽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也更是不得而知,对方心中所思所想。对方分明应该很讨厌他才是,是比普通程度上的讨厌还要多上许多的讨厌。
讨厌到不是仅仅希望他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可以,而是要亲眼看着他过得有多么的不尽如人意。
粟息微微皱眉,如同钟情看过的那些千篇一律的情感剧中,主人公歇斯底里脱口而出那些戏剧性台词般问他:“你是在同情我吗?”
话音未落,他自己却先轻松笑了起来。
被他笑得恼怒不已,聂靖泽冷眉冷眼地盯着他。尚未开口说话时,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聂靖泽收回目光,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转身走出几步。视线扫过屏幕上跳动的聂明荣三个字,先是眉头微拧,继而恢复如常神色,将手机附上耳边。
聂明荣打电话来叫他去公司。聂靖泽本是不愿意去,只是想到今天早上大约是要召开董事会议,如若他想要从聂明荣手中接过聂家的大小事务,此时就不得不去。
他挂掉电话,随即神色沉沉地离开。
这天早晨,发生在巷子里的这场意外,先是以那样声势浩大的质问和拥抱开幕,最后又如此草草收尾。就连粟息问出口的那句话,也不再有任何答案。
目送聂靖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粟息仍旧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平日里手机上的起床闹铃响起时,他才回过神来,迈步往回走。
抬脚落脚间,心中反复滚过聂靖泽说过的那些话。
当时他大可以一句“与你无关”反驳回去,可是他却没有说。
粟息发现,沉淀数年的爱意并不如想象中那样能够轻松抛下。
聂靖泽提出让他替钟情选手表的话,似乎并不是开玩笑。
熬过午时饭点最忙碌的时候,粟息终于有了休息时间。
他与其他员工去后厨吃午饭。火锅店的员工餐并不差,甚至还有饭后甜点,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用餐时间无法规律。他从消毒柜里拿出自己的陶瓷碗,排队盛饭时,值班经理从门外走进来,叫他的名字:“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