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思危(12)
即使有绒布挡着,颜料仍是因为年久氧化褪色了些,看得并不真切,但那利落的黑发和仿佛散发着清新味道的白色校服绝无第二人选。
他轻轻地把绒布重新盖上,走向床对面的书架,一整排的漫画前面摆放着很多建筑模型,埃及的大金字塔、澳大利亚的悉尼歌剧院、挪威的博尔贡木构大教堂、土耳其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法国的萨伏伊别墅……
吕思危轻轻虚抚着这些出自方亭越之手的模型,想象着方亭越耗费无数时间用骨节分明的手将每个简单的部件一点一点地镶嵌粘合,那些焦躁的、烦闷的、空虚的、郁结的……暗河一样在心底蛰伏多年的情绪涨潮一般涌出。
“方亭越……”一口梗在胸口多时的气叹出,他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吕思危在老宅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找了搬家公司,把所有的建筑模型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包,运往自己的新家。
晚上,他坐在床上,盯着靠墙放着的展示柜里的模型,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找到方亭越。
当年他在高考前匆匆出国,号码自然跟着换了,社交账号也因为久未登录忘得一干二净……根本无从下手。
正当他灰心丧气之时,手机铃声响起。
吕思危看了眼电显,接通电话有气无力地说:“有什么事?”
陈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没什么大事,刚才画廊经理打电话说四月中A市有个大型画展,问你参加不参加,你工作手机没开机,电话打到我这来了。”
吕思危倒到床上,兴致缺缺地说:“再说吧,最近没心思。”
“怎么了你,听起来肾虚似的。”
吕思危没心思和他贫,拿开手机就要挂断,忽然想到陈章大到夸张的圈子,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陈章,你知道方亭越吗?”
方亭越那样优秀的人,在哪个领域都能占得一席之地吧,即使当下没有,也是迟早的事。
想是这样想,但当他听到陈章稀松平常地说“知道啊,怎么了”时,仍是不敢相信地坐直了身子,确认道:“方亭越,‘方圆’的‘方’,‘亭台楼阁’的‘亭’,‘超越’的‘越’,你确定?”
陈章说:“具体哪个字我不确定,反正是个搞建筑的,挺有名气的。”
吕思危的心脏遽然一缩,一定就是他,不会有错!
“你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
“就见过一次,哪来的联系方式。”陈章说:“你要是有事找他,可以联系他的事务所。”
吕思危在微博上搜索到陈章提到的“透视建筑师事务所”的官方微博,很轻松地在官博为数不多的关注中找到了方亭越。
方亭越的微博账号粉丝很多,但是账号下的内容寥寥无几,最近期的微博还是半年前发布的一条宣传。
已经找到了这里,吕思危不想轻易放弃,他在搜索框中输入方亭越的名字,一条一条地查看实时发布的内容,以期找到些蛛丝马迹。
@马各文:快到周末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和方亭越@居安一起去看《巴黎圣母院》的音乐剧啦!【图片】
吕思危的手指陡然停住。
他点进“马各文”的主页,从上往下浏览——
@马各文:我想看《乱世佳人》,方大建筑师想看《巴黎圣母院》,最后我们决定谁帅谁说的算@居安
@马各文:方大建筑师好忙啊,出来吃饭还在赶工【图片】
图片上是侧拍的半截电脑屏幕和一只骨节匀长的手。
吕思危立即确定那双手的主人就是方亭越,他盯着蓝色的“居安”两个字良久,蜷了蜷手指,点进对方的主页。
方亭越的私人账号与他的工作账号无异,开通五年之久,只有十几条微博,要不是系统提示他在两天前点赞了“马各文”那条放假安排的微博,吕思危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废弃账户。
放大“马各文”那条微博中的图片中的票,除了二维码的部分打了马赛克,剧院、日期、座次信息一应俱全。
那一刻,吕思危有种奇妙的感觉,原来他离方亭越这么近,原来想要找到方亭越这么简单。
根本就是触手可及。
并非从未想起过方亭越,只是从未有时间追忆、也刻意淡化了偶然尔出现在脑海中的身影。
他究竟是忽视到什么程度,竟然……错过了这么多年。
第12章
二十分钟内,吕思危已经换了无数次姿势了。
此刻的他正坐在A市艺术中心的大剧场里,频频回头看向剧场入口——至多再过二十分钟,方亭越会在那里进入剧场,坐到他前面一排的座位上。
数不清第多少次回头后,吕思危深呼了一口气,按住因为紧张而不住震颤的膝盖,盯着前方深红色的巨幅幕布,脑中去与留两股念头正在激烈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