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玫瑰(57)
方家已经没救了,这些年积攒的恶事太多,一旦进入司法程序,基本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她现在首要是保住自己不受牵连,其他的事再从长计议。
时温彻底清醒是在一周后。
又下了几场雪,临近圣诞,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挂上了彩球和装饰灯,过节的气氛很浓。
从病房的窗口能看到落雪的树梢和那些红红绿绿的装饰。这家医院以昂贵著称,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力求让病人感到贴心舒适。
时温常常躺在病床上盯着楼下发呆,宽敞奢华像五星套房的病房,不吝投入的顶级医疗资源,医护人员的小心呵护,一切都让他觉得陌生而恍惚。
他不太说话,迟钝又敏感。
万重为每次进来的时候,他就转过头去,或者闭上眼睛,有些抗拒对视或者交谈。几次沟通无效之后,万重为也跟着沉默下来。
外面的事情渐渐清朗,一切都按照万重为的计划在走。但他和时温的关系却陷入混乱无序和方向不明之中。
不忙的时候,他中午会在病房里陪着时温一起吃饭。两人吃的都是医院配的营养餐,只不过时温的餐饮要清淡很多。
他们全程沉默着各自吃饭。时温吃得很少,有时候只喝一点汤。护工撤走餐具的时候,万重为看着已经瘦得不剩几两肉的人,皱眉拦下护工,说:“再吃一点。”
时温垂着头没动,万重为突然就生出来一股怒火,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他几步走过来,将时温面前的汤碗端在手里,另一只手拿过勺子,盛了一点汤,递到时温嘴边。
时温半躺在病床上,万重为紧贴着床沿站着,上半身微微弯着,手里举着一只碗从上而下压过来,存在感很强,压迫感也很足。
时温的抗拒便带着点不明显的慌。
勺子在嘴边,他不想吃,也吃不下了。他紧抿着唇,两人无声地对峙。
进门的护士看到这一幕,立刻上前给时温解围:“万先生,他不想吃就别勉强了,目前病人吞咽困难,能吃多少吃多少就行。而且现在每天都有打营养针,不会出问题的。”
听到吞咽困难这几个字,万重为默了一瞬。他拿着勺子的手握紧了,终于收了回去。
护士开始忙碌着换药,护工也收拾好了餐具走了出去。万重为站在病房里,像一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插不进手,连话也说不出来。
时温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有手伤看着厉害一些,换药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抽动。绷带打开的时候,血肉模糊到不能直视,光看着就疼。
万重为觉得呼吸困难,后背僵直地站着,在又一次听到时温的嘶气声时,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第29章 呈崩塌之势的绝望
病房很快就只剩下时温一个人。他躺在病床上,刚刚换过药的手指隐隐作痛,不过能忍。自从醒来之后,他就一直都在忍。
这栋病房楼只有五层,时温就算住在最高层,也能清楚看到楼下花园里站的那个人。
万重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大衣,立在一棵树下,周围是一堆红红绿绿的圣诞装饰,有点违和。他手上点着一支烟,烟头明明灭灭,微垂着头,一动不动。
时温怔怔看了一会儿,闭上了眼。
万重为在楼下站了很久,接了一个工作电话,具体说了什么他记不得了,感觉最近脑子里很乱。这不是个好状态,做出的判断可能失准。这在他这些年的工作中从未有过。以至于他挂了电话之后又回想了很久,自己刚才是否下过错误的指令。
他最近的心不在焉连祁望都感受到了,甚至委婉劝他休息两天——在此之前,他已经连轴转了两个月,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
但他没法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就会去想一个不该再让他分神的人。
他试着问自己对时温是什么感情,答案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有同情,有愧疚,这对一开始就抱着不良目的结婚的万重为来说已经很难得了。这些情绪的由来不知所起。万重为想,大概是时温对他太好了,结婚之前对他的孺慕和喜欢,结婚之后对他的全身心信赖和关切,都是实打实地付出了全部真心。
但对于万重为来说,他理不清自己偶尔难过与不适的点在哪里,但肯定和时温有关。
比如,他在处理工作的间隙常常短暂走神,在财务总监语速极密的数字轰炸下,仍然能抽出三分之一的精力去思考医院里的人吃饭了没,今天有没有说话,是不是被护士推到楼下去透风了,穿的少不少,会不会感冒,诸如此类。
他曾经试着把自己的反常归结为太累,但不是,就算他刚睡醒起来,他也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