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玫瑰(54)
手术室的灯还没熄灭。
万重为坐在走廊长椅上,双腿分开,手肘撑在膝盖上,垂着头,攻击性极强的眉眼敛着。
手边的热拿铁一口没动,从滚烫放到冰凉。
祁望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刚刚把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他抬头看一看“手术中”三个字,一声不吭坐在了万重为身边。
凌晨四点的私立医院,还算安静。外面下了一场薄雪,平洲的冬天很少下雪,今年天气反常得连新闻都在天天说。
祁望带着一身冷意,跟万重为汇报着外面的情况。
方连苏因为绑架万家长子的爱人被当场抓获,这件事像一颗炸弹已经炸遍整个平洲城。
方连苏一开始因为奈良那个项目被临时停职调查,后来又引出另一桩多年前的渎职案子,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和斡旋,本来已经撤销了案件,但他却迟迟没有复职。
很多和方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心里便有了数,这些接踵而至的事情是有计划有预谋地冲着方连苏来的。但方连苏从政多年,方家在当地根深蒂固,一两个不痛不痒的渎职和贪污不一定能给他带来实际影响。
明眼人都看出来,背后要整他的人也不是一般人物,说不定还有后招。
就在大家静观其变的档口,又一个爆炸消息传出来。
万家长子、万源集团总裁万重为新婚不到一年的爱人被绑架。万重为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开董事会,他脸色当时就变了,手里的咖啡洒了一地。
万重为有多在意他那个爱人,圈子里无人不知。万重为甚至没来得及离开会议室,当着几个大股东的面儿报了警。
年纪最长的一个股东带头表示会全力帮助万重为。万家当年在T国是靠赌场起家的,如今早就洗白成正当生意,但有些不见光的背景还在。
那表态的老股东当年是跟着万重为的爷爷一起打的天下,手里握着不少人脉和暗线,当即就打电话找了几个可靠的人,暗地里找人。这人之前一直站中间派,经此一事,彻底站到了万重为这边。当然这是后话了。
他们是在方家一栋郊区别墅的地下室里找到的人。警察和万家的人几乎同一时间赶到。现场什么状况,不只祁望,还有很多人看到了。
方连苏被警方控制带走,时温被送上救护车,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一时舆论沸反盈天。
方家的人,万家的人,平洲政商圈内那些千丝万缕的关系,都在找万重为。被秘书褚冉一概堵了回去,只说万总现还在医院等重伤的爱人醒来,其他一概不管,谁也不见。
外面的情况说完了,祁望顿了顿,说:“一切都在计划中,算顺利。”
一切都没有错漏,只除了一个人。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皆沉默不语。
万重为蜷了蜷搭在西裤上的手指,上面还有暗红色血迹,那是他在时温被推去手术室时蹭到的。早上出门还在冲他笑的人,如今一身血污、气息微弱地躺在手术床上,右手垂落下来,血肉模糊,有几根手指甚至没有指甲。
有那么一刻,极速滚动的手术床仿佛从万重为身体某个地方轰隆隆碾过去。
直到时温被推进手术室,万重为站在门外,突然皱了皱眉。
刚才被碾过的地方有点疼,这点疼继而蔓延全身。
他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或者说,这是他第二次产生这种痛觉,上一次,还是九岁那年,他在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大楼下看到一跃而下的景雨。
“找到他的时候,”祁望停顿了一下,试图找一个合适的措辞,“……没有做到最后,警方那边定了性,绑架和……猥亵吧。”
祁望不信万重为对时温没有感觉。“利用”和“将计就计”这种事或许一直是万重为自己以为的,但如今已经不能准确反应他的真实内心,甚至当事人自己也很难意识到真相。至于他什么时候能窥见自己心底,别人帮不了忙。
外人再怎么看万重为心狠手辣、喜怒无形,祁望也不觉得他是那种真正恶劣的人。在他跟着万重为的这些年里,表面上是雇佣关系,但万重为对他的一些安排,都隐藏着不动声色的关切。这也是祁望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原因。
——全心戒备、难以交付真心、信奉因利而聚,万重为只是这样过了太久。祁望曾经毫不怀疑,万重为会这样过一生。
直到和时温在一起,他那些微小的愉悦和不着痕迹的变化,近在咫尺的祁望看得最清楚。所以祁望才会说“我是担心你后悔”。
“证据确凿,再难翻身。”万重为说。
他在听到“猥亵”那两个字的时候,全身不自然地紧张起来,立刻接过话头,好像生怕祁望再说出什么类似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