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玫瑰(124)
三公里的路,要是推着自行车走回去,得半个多小时。时温盯在实验皿前一整天,全身骨头都是沉的,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洗个澡扑到床上睡一觉。
他脚步越来越慢,拖在地上啪嗒啪嗒响。
走着走着,车身突然一沉,万重为一只手压在后座上,另一只手往回揽了一把时温的肩头。然后在时温的诧异中,将自行车拽到自己旁边,抬腿迈了上去。
时温直到坐上了车后座,那股黏人的热风将他的T恤吹起来,他才回过神来。
车轱辘压在青石板路上,传来叽叽咕咕的摩擦声,时温一只手攥着背包肩带,一只手攥着万重为的衣角,心里想的是“万重为竟然会骑自行车”?
风还是很热,吹得人心里不但浮躁而且发痒。
前面专心骑车的人穿着一件黑色无袖宽松背心,绷紧的双臂肌肉鼓动着。那热风擦过万重为的胸膛,又掠到时温脸上,是熟悉的味道。
时温突然有些恍惚。
他们从未如此亲近过,不是那种肉体或者精神的亲近,而是一种很平常自然的亲近,是一种没有负担的亲近。
没有压力,没有不适。
一定是太累了,风又太暖,熏得晕乎乎的,所以产生了错觉。时温想。
两人一路回到家,万重为沉默着锁车、上楼,跟在时温后面,宽大的影子压在身后,仿佛怕他走个楼梯也会摔下来。
进了门,时温自顾自去洗澡。万重为去接人之前就已经把菜顺好了,趁着时温洗澡的间隙,把菜下锅,十几分钟就做了两个小炒菜。
他没做过饭,被扔到时温家里之后,偷偷从网上搜了教程,现在已经会做简单的几种菜了。口味说不上好坏,好在时温对吃要求不高,是熟的就行。
“阿温,”万重为说,“中午给你送饭。”
“不用,”时温头也没抬,“我在研究所吃就行,你可别来。”
万重为举着碗,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时温余光一扫,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我要怎么介绍你?说是我们的投资人?只可惜现在变傻了。”
万重为夹了一筷子青菜正要往嘴里放,闻言吧唧一下掉到了桌子上。他慢慢放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把桌子擦干净,全程没有抬头。
时温有些不自在。说这种刻薄或者讥讽的话,本就不是他的性格,有些话也是到了气头上脱口而出,说过了,他反而会有些不太舒服。
“我……不是故意说你,”时温嘟囔了一句,又小声补充一句,“不傻。”
说人不揭短,这道理他懂。就算万重为再怎么对不起他,再怎么真的变成了傻子,他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往人心里扎刀子。
这无关他对万重为的态度怎么样,而是他本性如此。偶尔露出獠牙,还没咬人,自己就先觉得愧疚。
阿温总是善良的。
万重为因为一句“不傻”又开心起来,把菜往时温跟前推一推,又把肉都夹出来放到时温碗里,目光灼灼地盯着人吃饭。
时温埋头扒饭,不再理他。
周六一早,时温收拾好东西,带着万重为去另一个区做高压氧治疗。这是褚冉早就从网上预约好的疗程,只需要每周拜托时温带万重为去一次就行。
时温等在治疗室外,处理了两个工作邮件,又接了一个电话,等到医生出来,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医生说病人恢复良好,但具体什么时候彻底恢复说不准,毕竟大脑是个精密部件,不像断骨再生,没有明确的好坏标准。
医生临走前又说,不过高压氧治疗的副作用对病人越来越有大了,最好关注一下。
直到看到万重为的脸色,时温才知道医生口中的副作用大到什么程度。
万重为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垂首闭着眼,嘴唇发乌,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时温蹲下来问他:“很难受?”
万重为发出很轻的一点声音回应他。
时温看一眼手表,他下午还要去趟研究所,时间不多了,如果现在回去将将来得及。
他们是坐公交来的,现在看万重为这个状态,别说坐车,站起来都很困难。时温有些焦虑,打开软件叫了个车,然后又问他:“还能走吗?”
万重为用力深呼吸几次,尝试着站起来。他快速瞥了眼挂在正对面墙上的时钟,似乎很怕耽误时温时间,气息很不通畅地说“走吧”。
时温连拖带抱把万重为弄出医院大门,满头大汗。这简直就是他这些年来干的最重的力气活儿。
两人终于上了车。万重为直接躺在后排座位上,时温有点不放心,也跟着坐进后排。万重为很自觉的躺到时温腿上。